皇宫里的舞姬大多都是京城坊间有名的歌姬,大楚民风开放,女儿地位虽不能和男人相比,却远胜于边陲小地,很多世家贵族的小姐皆是自小学习歌舞,及笄之后若是有幸被选入宫中歌舞乐坊,也算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小舅舅,据说一会儿会有个名角儿前来助兴,你可喜欢听这些小戏?”
歌舞一上,四处结交敬酒的人们便慢慢退散,大多都回到了座位上津津有味的欣赏,褚星河这才得了空回来坐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宋清梦搭话,视线全在美人三分醉意醺然的脸上,天姿国色,也不过如此。
“尚可,听一听便知称不称得上名角儿。”
宋清梦带了几分酒意,和平日里冰冰冷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个时候的他有一点少年意气,甚至还有一点点尖锐。
毕竟大家公子将门出身,若真是平淡无奇的性子,还真是对不起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身份。
褚星河口中的名角儿,是个南边过来的戏班子里面的台柱子。
男儿身,但是最擅长唱的就是青衣花旦,身段窈窕扮相俊秀,难得的是那一副好嗓子,唱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沙哑,脆生生的。
今儿能来也是为着礼部的人花了大价钱去请,又是皇家大宴不好推拒。
“绣罗裙,我把这闺阁来坐,窗前柳,不能问情意几多,我这里日思夜想总琢磨,也不知他那边是不是辗转难眠,相思难舍,将军啊,若不是有缘无分,便是那好事多磨。”
一声清亮的叫板,果然从后殿出来一位扮相极其好看的小姐,若非提前知道这是个少年所扮,怕是有很多人都会被这扮相所迷惑。
“唱腔的确不错,只可惜年少成名太过浮躁,那句好事多磨,甩腔都没送到点上。”宋清梦咂了咂嘴,低眉轻笑,摇了摇头,这一折戏唱的是《金石楼》里的深闺选段,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青衣,是经过南边一位唱戏的老先生改良过后传唱的,融合了花旦的俏丽和青衣的婉转。
这个小角儿,学到了七分身段做派,却只琢磨出了三分神韵气度。
“小舅舅对这些小戏也有了解?我却不太清楚,你给我讲讲这出戏讲的是个什么事。”
褚星河惊讶于宋清梦竟然会涉猎戏曲,脑海里控制不住的想象一幅画面,宋清梦不施脂粉,身上穿上这样一件锦绣罗衣,水袖轻扬,眉梢眼角都是媚然,依依呀呀的唱上一段,不管什么都好,最好是在月华如水的时候,他在一边对月把酒,这人在一边水袖翻飞。
“漱玉词全本戏是南边一个老先生早几十年前就写出来的,应该算是那边戏班子的常演戏目,讲的是南边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名唤苏玉婉,生的明媚可人,上元佳节救下了一个落魄侠士,苏玉婉将人藏在深闺之中休养半月,问清楚这人原来是将门之后,现如今也是镇守三关的少将军,受命回京途中被奸人所害流落至此,苏玉婉与这位将军情愫暗生,将军要进京述职,临别时将家传宝物金石楼相赠,约定三月之内来迎娶苏玉婉,不料将军回京之后因为战功赫赫仪表堂堂被皇帝相中,想要招赘为驸马,消息传到苏玉婉耳中,才有了这场深闺之中心思哀婉情意绵绵的一折戏。”
这出戏,原先宋清梦随着父亲南下巡查的时候,曾经听过南边的小花旦唱过一折,小女儿家是老先生正儿八经的亲传子弟,将这神韵拿捏了个七八,却只唱了这一折,宋清梦为了听全本戏辗转多日,才算得偿所愿。
后来那位老先生见了宋清梦一面,两个人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之交。
那老先生高兴之余将毕生所学尽数传给宋清梦,临别之际老先生又赠给宋清梦一本戏词,那是老先生这一辈子所创所有戏本,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这《金石楼》一出戏。
“又听得前院儿把消息来报,倒是将军他姻缘正好,不由得引我来把这珠泪抛,我也是那年华正好姿容俏,想学一学那鸳鸯比翼鸟,却不料,狠心的冤家去把那金枝玉叶找,想如今应该是珠围翠绕,绣楼梳妆早...越思想我这心头火越烧,枝头鹊喳喳的叫,怕不是早把那真情晓却还把我来嘲,冤家啊,早有那攀龙附凤的心,何必赠我金石楼又把姻缘定了...丫鬟,拿来那座金石楼高,再把那明火儿备好。”
现下这段唱的,便是整出戏里面最出彩的一段,也被许多唱戏的人单独拿出来称作“焚楼”一节。
讲的便是苏玉婉得知消息之后愁思满腹,越想越觉得一腔真心被人抛弃,故而火上心来,命丫鬟拿来那座定情信物金石楼的挂饰,再备好明火儿,准备烧了金石楼,以此断情。
“戏文里面大多都是大团圆的结局,人们总是愿意将求而不得写成终成眷属,将军放弃了荣华富贵,情感天子,回到南边十里红妆风光大聘,苏玉婉也没舍得真的烧了那座金石楼,只是若真的放在现实之中,这样终成眷属的几率,能有几成?”
宋清梦已经有了两份醉意,侧着身子伏趴在桌子上,微微眯着眼睛,落在褚星河的眼里,只觉得那双瞳孔里面裹挟了天上万千星子,星辉浩荡之中积聚成这一双眼眸,满殿烛火摇也之中更是平添了三分艳色。
原来真有一人,能够担得起一句色若春花,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情。
“若真是在现实之中,金枝玉叶被一朝悔婚,慢说是自己不能接受,就是皇家威严也不容许这样的事情,轻则将军一人丢了性命,更甚者怕是会连累苏家一家老小,毕竟皇家脸面,不是区区情意两字就可以平衡的。”
“若是放在殿下身上,情意二字,能值多少分量?”
这可真的看出宋清梦是真的带了酒意,这样没边没沿的话也能随口说出来,抬手捏起了金樽玉盏,一饮而尽。
余光瞥见几乎看直了眼的褚星河,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然后杯子里的酒液便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没入领口,勾人的紧,只让人恨不得扑上去扯开那件衣衫,一窥美景共欢良辰。
“小舅舅这个问题,我还真没办法衡量,不过只是一点,若是我喜欢的人,我必定是要他天生矜贵,日日欢喜,人间百味,只尝甘甜。”
褚星河的眼睛略略有一点小,却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定定地望向宋清梦,就那么直愣愣的看进了眼睛里,若是褚星河喜欢的人,就算是千娇百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这人可真是有福气,走到哪儿,都有殿下护着,全然不用担心人间风浪世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