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语录

繁体版 简体版
每日语录 > 一场婚姻 > 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苏姨太太见了她,以为自己死了。这倒不假,从前她唱曲时,许多曲本里都这么一段,死了的人才能见着活着的再不能见到的人,但怎么是李太太呢——她想。如果是这样,她应该要见到天霖呀。

玉生唤了唤她,道:“苏太太。”

然后,苏姨太太幡然醒悟,自己已有许多个日子不被叫做“苏太太”。鸿生死了之后,更没有人这样叫,她想拾起过去的名字——红莲。重上了船,多数人嫌弃她年岁大,她总是一朝晴朗一朝风雨这样过着,忘记新年已经过去了。她身上穿的还是趁新年廉价时买的新棉布,有人说有朋友要来拜访她,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到是李太太。

玉生追着她,道:“我只是要问一句话。”

苏姨太太仍然往里间走去,没有灯火,多数时间,做了厨房,年前鸿生活着时,常在这儿为他煮药。她在角落的箱上睡着,里面的一切都为了鸿生的病卖完了,但所幸箱子卖不出去,她将最后两只箱子拼在一起,做了床,盖着苏鸿生留下的最后一件羊绒外衣,那一条沾了病,破了洞,也卖不出去。

她停在她这一张床前,仍背着玉生,道:“李爱蓝见过我了,我也早同她说过。若是要我的命,不嫌它沾了一身病,就拿去罢,如今我活着都艰难,拿什么钱来还她?她是败了许多钱,难道是我赚了她的么,天南地北追着我,我不如替了人,被炮轰死算了。”

玉生忽然问道:“你的孩子,天霖呢。”

她如实回了话道:“托了美玲,送到武汉去——她如今也自身难保。我想,自她去了武汉后,你也没有见过她了,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劳烦你问她,天霖还活着没有?”

玉生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她冷笑道:“要是死了能托一个梦,我便去问了。”

玉生眼见她跪坐上那两只箱子,仍以瘦得几乎没有一点肉的背脊向着自己,而面着墙土,点了烛,红影中窥见,她在吃,吃一点点面屑,喝一点点水,珍馐美味一样吃着。玉生觉得蒋太太家中那一天越来越远地过去了,这样长,长到几乎不像是这一生发生过的事情,她最后一次见到马太太,又是什么时候?如果不是她此刻提起美玲,也许,玉生会忘了,世上还有苏美玲这一个人。而怀毓送给她的那幅字,早在去北平之前,被她封存在箱子之中了。

她等着她,喝完了水,似乎是佝偻着身,就这样睡过去了。玉生等到她屡次睡去又醒来,最后终于在她看似清醒时问了她一句道:“你知不知道,爱蓝去了哪里?”

由血和食物混成的呕吐物,像一片巨浪,忽然从她胃里头狂涌着——已依附上她那已经失去光泽的头发。然后她回了话,摇摇头。见玉生要走,她又唤住她,道:“要是我死在这儿,你——李太太,你能不能借些钱给我?”

玉生取出身上最后一张现钱,放在烛火前,卷成一条烟筒似的,如果她着了魔,索性拿起来抽掉,度过生命中最后快活时刻。红莲却出了门,如今也该叫做红莲了,唤了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向他说道:“你拿着这些钱为我买块草皮。”

他却回话道:“早就买不到了啊。”

红莲道:“那这些钱给你了,你去找些柴和火来,像烧死我丈夫那样,今晚我死了,就把我烧掉吧。”

他照做了。但红莲是在第二个夜晚才死去的。

玉生顺着战火稍平息一点的地方,找到了最后一个见到李爱蓝的人,她问玉生道:“是不是一个高的,白的,美丽的疯女人。”

玉生想,那也许就是旁人眼中的李爱蓝。于是,便应了声。

这间旅店的太太冷笑道:“她住了我的房间,起居吃食一律要最好,最后要付钱,却只能拿出一半还我,如今国运艰难,我如何计较?何况那只是一个疯子。”

玉生道:“她欠您多少钱?我还了您后,您告诉我,她去了哪。”

她立即收了钱,随后,指了一面窗子,那是东边。她只是说道:“那天晚上,她说她要回家了,其余的钱会尽快寄过来。这么些天过去了,希望她还活着呐。”

玉生寻求无果,最终却是在一个同样染了病的女人口中得知了李爱蓝的去处,这不得不说是另一种“同病相怜”罢。

苏州细雨连绵,漫天的病毒在空中缱绻缠绵,到底有多少人得了病,谁也算不出来,再说死了多少人,那更是无法统计的数目。玉生终于向摊贩买了一把伞,撑着走,但没走多久,就被潮湿的空气融掉了,那是浆糊的伞,太平年间观赏最佳,今时今日拿起来遮挡风雨,薄过纸屑。

又花费不少钱财,只为找人托一封信件回上海,玉生虽不知可不可靠,心里想起李沅,就有了非这样做不可的念头。她写到末处,还是想起李文树来,他的新衣服穿了没有?生育后才明白,结了婚于女人来说就是第一场生育,男人如果不是称职的丈夫,便要成为女人的第一个孩子。前几年不懂得,如今见他种种行为才明了,她憎恨他么,不至于。谁不是这样,与另一个男人结成婚姻,未必有不同下场。想到他,又想起爱蓝来,这世上最相似的两人——仿佛都患了病了。

文蓝见玉生如约来了,道:“你带她回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