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玲一阵发笑。玉生也发出这几天来,最真切的一段笑声。
苏姨太太与苏美玲走后不久,玉生便接到了孙曼琳的来电。她的电话,是从苏美玲所说的,曾在那里见过她的教会医院中打来。
她打过来,第一句话,竟是问她道:“你哪位?”
玉生茫然道:“曼琳小姐,这是你打来的,对吗。”
孙曼琳立即笑道:“当然是——这是我们的暗语。我是在问你,你如今是玉生小姐呢,还是李太太,还是李某人的母亲呢?”
玉生道:“没有这样快。”
孙曼琳道:“你怀了孕,又回去南京,又回到这里,其中的时间,好像一百年了呀。”
很快,她注道:“在那一百年中,我没有见到你,也没有写信给你——你恨我吗?”
玉生道:“为了不让我恨你,请立刻来见我。”
孙曼琳道:“这通电话就是我的拜贴。”
玉生正要回她的话,电话却忽然被切断了。她立即请梅娣去唤来李文树。但银行终于被批准开门,李文树那天已出了门去。她心内不安,时常在馆门外徘徊,等着他。
约莫六点钟过,梅娣再要去劝说时,李文树的车子回来了。他这些日子出门常叫英美的汽车公司的汽车夫,总要比他自己的车子更安全。
下了车,他见到她面色难看。他不知自己皱了眉头,问她道:“什么事?太太。”
玉生道:“你去看一看电话。”
“什么。”
玉生道:“孙曼琳打来的电话,断掉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李文树松了眉头,微笑道:“不会有什么事,她在美国人的教会医院,最安全。我最近打电话时,也常有这样的情况,如果你仍然很担心,我让罗夫开车去问一问,好吗。”
接着,他又雇用了那个汽车夫去虹口,真切地问了孙曼琳的情况回来,收到的回复的确如他所说,是通讯受到了某些卑鄙外力的妨碍。
然后,他又告诉她,道:“很安全,不要担心。”
“你今日去了哪里?”
“银行。”
她又问道:“明日去不去?”
他笑一笑,重回了话道:“不要担心。我不愿你总是担心。”
玉生听他这样说,便再没有问话了。自回了上海后,她还没有向爸爸爱乔报过平安,那天夜晚,她爸爸林世平的信却先到来了,是梅娣送到房外来。李文树为她拆开来,为她念了,里面长篇大论,只是为了问她一句是否平安?李文树将信件重折好后,要为她写回信。
她下了床榻,披上睡袍,道:“我自己写就是了。”
“那次为什么要请单云代笔呢。”
她不回他的话。
于是他自己回了自己的话,道:“那次的情意太深厚,所以重得你落不了笔。”
她回过脸,望了他一会儿。
只是见他在笑,她无计可施。只好又回过身去拿笔,她的手刚落在笔架上,便碰到了其中一根,掉落下来的她的笔,正落在面上的另一封信件。那不是她的信,那似乎也不是什么信,只是一张写了字的纸。
“阿贝丽。”
她只看懂了那上面一句最显目的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