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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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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华姑妈这段日子常过宝山小住,她向来爱赞叹春季的宝山真正多宝,吃不尽的海鱼,赏不完的玉雕。于是在爱乔到上海的前一日,安华姑妈便启程,离了公馆。

梅娣唤爱乔道:“爱乔小姐,可以用早饭了。”

那时,她在剪草,看见她。

爱乔道:“请不要这样叫,叫我的名字。”

然后,她恍然记起这句话自己也曾说过。但她对让她说出这句话的李成笙没有深刻的记忆,李成笙常爱穿极长的西式外衣,将自己的体态面貌藏于一件外衣,露出来的,只是温和但又不太亲近的笑容。

爱乔非常喜欢明亮的颜色。因此,当她看见梅娣穿了一件紫褂子,她对她便立刻产生很好的印象,即便这只是她第一眼见她。昨中午到晚间,梅娣和她的孩子待在一起。

“您知道我是谁呀。”

“客气了,爱乔小姐——当然,我听太太说,她有个妹妹春分后来。”

爱乔低脸,笑了一笑。

梅娣收起剪子,与她边走,往饭厅的路,边说道:“爱乔小姐这样早起?说起来,你有一个字和我们家二小姐同名,她刚又回天津上学。所以家里看着,大一些,静一些,你要是坐着没意思,你看,这有留声机可以听戏。”

走过前厅的留声机,梅娣轻手摇发条,正唱起上一回李爱蓝未听完的教会学校发的唱片。爱乔竟忽然颤了一颤,她觉得那简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叫”。

爱乔道:“您不吃。”

梅娣唤那女孩,她替了鸳儿,名唤起来要一连串。忽然要叫她做事,梅娣只取一个瑛字,唤她“瑛”后,让她为爱乔摆餐,递水,后先喝一杯洋参水,再正式用早饭。餐巾也要叠成方,放到她手边来。

爱乔见梅娣仍站着,又唤道:“您不吃吗?姐姐。”

梅娣只是笑笑。不回这话,只道:“这一种麦菜,煎鳕鱼,是家里早餐的“常客”,请尝一尝,如果不喜欢,明日就换。上海秋季较燥,爱乔小姐吃完了,再喝一盅银耳。”

爱乔看着那餐食,分量很小,不足以再供一人。

碰上碗箸再要抬脸相望时,爱乔已望不见梅娣了。梅娣转又到了前厅,今天是后院清扫的日子,八个房间、两个小厅都要沾水、通风,过秋之后,下一次清扫是冬天。

早饭后,爱乔也没有再看到梅娣。那女孩为爱乔拿来漱口的水、洗手香波,和面巾。

大约是十点钟,玉生房里用过早饭后,来到前厅,然后在那张李爱蓝的玫瑰椅边找见爱乔,她站在那里,当然没有坐下来。她正看李爱蓝的影像。一动不动地望。

“您看,这位小姐和姑爷漂亮的相似。”

玉生听见爱乔的惊呼,只是回道:“是,这是他的妹妹。”

李文树从马夫妻家中回来时,是她入睡之后的时间。或者,那时候他是从马厩回来,他身上有干草和鬃毛的气味,那气味如燃烧的香燃尽了一个夜晚。她终于闻见那气味消失时,他已经起了身,在幔帐外换衣。

他赤着身,洗面,擦面,好一会儿静住了。于是她回过身去,隐隐地,不真切地,望见他坚硬宽厚的背脊挺拔,仍赤着面向她,声音传来——他正翻动厚重的书页。她听到翻动声并非是他常看的那一类洋文书,翻声粗涩、迟钝,应是一些账目。

她下了床,从没有这样站在他身后,忽地唤他道:“你醒了。”

接着,玉生走过他。坐在离不远的镜桌前,她将自己的头发拿在手中梳,望着梳齿和发丝不断地纠缠,往常她不梳这样久,也不会任由万缕千丝这样无条理地垂落。等到他那时放下书,来到身后时,她才髻起了如平常一样的后挽髻。

但李文树松掉了玉生的夹扣。握手接过她的梳子,他唤她道:“你也醒了。”

梳子由另一只手接过,紧握的手并没有松开。玉生在镜像中见到他赤着的臂膀,他如果穿上了外衣,也不会这样让人生畏,那种畏惧几乎是一种敬畏。还有男女之间最原始的羞愧,即便做了夫妻,共枕同床也不能完全消除。

“是。”

“什么时候?”

李文树在镜像中,笑了笑,注道:“你不是一直醒着。”

玉生不回。

“你醒着,但不回我的话。”

“你说了什么。”

“我问你睡了吗。”

玉生忽地从镜像中回过脸,注视他,道:“睡了吗,对闭了眼的人,这实际是一句不需要说出口的话——我睡了,不会回你的话,我如果没有,我又为什么要闭上眼呢。”

李文树微笑道:“听太太的话,我像个愚者。”

玉生道:“自然,比起你,愚笨的是我。”

她再一次走过他的面前,去挑一件外衣,即是昨夜匆匆披过的那一件。晚春穿这样一件短绒披肩,只暖暖盖住肩头,是极为舒适的。但她的手只是穿过那一抹暖流,然后十指从中飞快溜走。

李文树在她的身后,先将外衣取下。而后,披上自己金黄的肩头。

他又问她一遍道:“你也醒了吗?”

玉生还未回话。

他的手,她的外衣,已覆上她薄弱的身躯。不久后,她却感到身体更轻,但头重了些,原是千丝万缕散开,披作衣。她与他,一切又归于赤条条的了。

当然,既结了婚,绝不能违反这一种天然的秩序。他比她多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之中生出来的臆想、情趣、与对异性的探知更为强烈,并且他从不用抑制此类思想的产生。所以他懂得引导她,懂得遵循她,在身体与气味上,他永远保持洁净,在力量上,他深谙轻柔之道——他一次也没有让她感受到痛苦。

但欲是无穷无尽的。

情 欲催化之后,私欲便生出来。爱乔来到上海之前,玉生曾再一次去过一所西方医院就医,呕吐、多觉、食欲不振,种种如怀孕一般的迹象显现出来,后只用“假孕”一诊断论结。

于是那时,爱乔见到肚面已圆润非常的陈太太时,回望过来,那时,玉生方回了她那一封信中曾问过的:“您怀孕了吗?”

当下,她回她道:“没有。”

下芳萝的车后,爱乔游走在大洋剧场外的洋人、马、洋车,和人力车之中。对于从未见过的事物,她的惊诧与惶恐是表现在面貌上的,她看着一个骑马的洋人从她身旁游过,就这样她直直站立着,就像赴死。

直至玉生唤道:“爱乔,到这里来。”

然后,爱乔望见李成笙身后,正站着玉生。她找回自己僵硬的手脚,接着,越过两只开得很慢的巡逻车,她到李成笙身前。

“成笙少爷,您吃了吗?”

在上海,少听这样的问候。李成笙笑笑,道:“吃了!托你的福,我吃得好。”

爱乔非常认真道:“这是怎么说?”

李成笙道:“总之,是托你的福。”

转回大洋剧场门前,今日开演的是美国人的剧团,几张票面,是孙曼琳送给玉生的。当然她不参演,她只是空闲时为几张西方面孔添色挣来的票面,同时也以此营生,自到上海后她甚少向家中取钱。她哥哥孙承安若自动寄钱来,她便把那些暂时无需花费到的钱存到上海的一间英资银行,她总是说,在未来几年,中国人的钱只有放在外人那里最安全。

“有人跳舞吗?”

“是的。”

“同时也有人唱歌?”

“对。”

爱乔陆续经过几个比她几乎高出半个身的洋女人,她的肩头偷抵上玉生的背脊,以此获得较为放松的面部神态。就像在南京度过去的所有日子,她是需要主子的,让她生怯的心暂且托付到另一个强大、高贵的人身上去,于她而言——无疑是玉生。

两个沙俄女侍者来取票,低脸,说着话。正是那时,陈太太从另一场结束后的舞剧场中走出来,上海当时非常流行这样的单间戏剧院,窄小却整齐地分布开,里放香薰、茶、咖啡与西点,做私人的观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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