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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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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再泛白一些时,忽然下了一场暴雨。

玉生正开一半窗去看,那雨声便停住了,雨变得很小很小,但风是刺骨的,钻到鸳儿的脖颈里像是一根针刺了进去。她“嘶嘶”了几声,站在门前怔了怔,才轻轻声唤了唤。

“太太。”

鸳儿仿佛没有发觉玉生望着她。

她慌慌踱着步,直至玉生回道:“稍等。”

玉生拉上窗,去开了门。鸳儿的手上正捧着一盆热水,笑道:“太太,加了玫瑰露,给您洗脸的。”

玉生道:“真冷,请进来。”

鸳儿道:“我放下便走了,另一盆要端给爱蓝小姐。”

玉生道:“爱蓝醒了。”

鸳儿点一点头,道:“醒了。”

玉生走向李文树的书桌后,从底下抽出一个精细的圆柱盒面,橘黄颜色。玉生在手心里捧着满手清香,接着递到鸳儿手上去,鸳儿只是迷茫。

玉生道:“帮我送给爱蓝,这是擦脸的茶油,我昨天见她脸颊发了几点红点。”

鸳儿笑一笑,点点头便收下去。

这是从南京带来的最后一瓶,玉生一次也没有用过,是崭新的。这样好的东西还是爱乔托人做的,两年前玉生起了湿疹,红点发到脸上,久久不退,爱乔不知从哪里听人说南京郊外有人做擦脸的茶油,脸上生了什么一擦便都能擦去。玉生脸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天凌晨爱乔唤不到车,便走了很远的路到郊外找着了做茶油的人,做了三瓶带回来。玉生断断续续用了两瓶,便吃着药,没多久已好全了。只留着最后一瓶玉生后来总小心翼翼收藏着,一直带到了上海来。

李爱蓝敲门时,玉生问了一句道:“是谁?”

李爱蓝并不回话。玉生便匆匆扣上了领扣,推开门,李爱蓝正侧着身,只回过眼望着她冷冷笑了笑,随后仍没有唤她,只是将一双手套递到她面前。

李爱蓝道:“这是哥哥托我在大洋成衣行买来的。”

玉生接下来,见她并不戴围脖,问道:“爱蓝,你不冷么?”

李爱蓝束起身上那件宝蓝裘毛外衣的领子,柔软厚实的蓝色绒毛便一根根都飘到她脸上去,衬得她的脸更冷、更白。她以此回了她的话。

李爱蓝坐上车前,半张脸才从那领子下露了出来,她高扬着脸望着那位女车夫。她在望她黢黑的肤色、几点浅浅的深褐色斑点,和那双琥珀颜色的眼睛。李爱蓝似乎觉得这并不美丽,甚至有点丑陋,所以李爱蓝皱了皱眉,并不从她开启的那一扇车门中坐进来,而是绕走到另一边自己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玉生扶着那被开启的车门,望向她,微笑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回道:“芳萝。”

玉生道:“芳萝,请将我们送到——”

玉生不知要去哪儿,她低身望向车中的李爱蓝。

李爱蓝冷冷道:“到金陵东路的山沪茶楼。”

芳萝莫名地皱了皱眉。

玉生以为她在鄙夷李爱蓝的冷漠,便同她笑了笑,说了一句“有劳”方坐进了车中。李爱蓝将她的女式礼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她一整张面目,只窥见那巨大帽檐下抿着的双唇,她的心情似乎并不愉悦。

车子行驶过一半停住了,原是险些撞上一个卖馄饨的走摊。玉生认得他,趁着他还没有推过车前时,玉生唤住芳萝道:“请稍等,我让他送一些到公馆。”

李爱蓝道:“为什么。”

玉生回她的话道:“我听梅娣说,你是爱吃的。”

李爱蓝忽地冷笑一声,道:“如今不爱吃了。”

玉生怔了怔,看着馄饨摊推走过去,并不叫住他了。芳萝重又发了车,不长不短的车程中玉生没有说话,李爱蓝便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仿佛睡过去了。

“太太。”

直至芳萝唤了唤她。

玉生道:“是到了吗?”

李爱蓝方动了动肩头,伸手拉开了车帘,外头正是一片阴雨绵绵。

幸而梅娣在车上放了伞,李爱蓝接在了手中,双眼仍不知在望什么,或者是在望远远的,站在街角的两个男人,他们淋着雨,在雨中窃窃私语,听不见雨声般。

芳萝在她下车前,注了一句道:“请快些用餐,太太。”

玉生笑着点了点头,只觉得她在外头等着无趣,便要邀请她一起,她却摆摆手拒绝了。

李爱蓝道:“有什么不吃么。”

说着,她手中的伞被茶楼门前伺候的人接了过去。还没有等玉生回话,李爱蓝又向接伞的人吩咐道:“先上一壶热红茶。”

那女人笑意盈盈地接下了她的话。

李爱蓝的脸转过来,望着玉生道:“两份沪茸馄饨,一盘乳酪酥,两碗百合汤羹,这里面有什么不吃的吗?”

玉生道:“乳酪酥是奶乳吗。”

李爱蓝仿佛才记起什么来,方向旁的人道:“哦,换成梨花酥。”

玉生淡淡笑了笑。李爱蓝已推椅坐下了,她并没有上楼的意思,只坐在了正中一方餐桌,桌面上铺上了干净的餐布,一壶滚烫的热红茶接着便放下来。张张雪白餐桌望过去,望到尽头一面红墙矗立,红墙前放两张圆高凳,两个挑高的金发碧眼的男人坐在高凳上,正拉手风琴,玉生认得那是手风琴,是由于同孙曼琳见去教堂时,曾见兰西拉过。

周围几乎都是中国人的面孔,但时不时从某个人的口中会听见一句洋文,上茶时,人也会将礼帽脱下来致礼,为显自己高雅至极。但茶点吃到嘴里,满嘴又都是中国油脂的香气,玉生想,这里西不西、东不东的——倒让她忽然想起邬季先生的院宇。

李爱蓝道:“南京女人很爱穿绿色么。”

玉生怔了怔,从那杯红茶中抬起眼来,望着李爱蓝,仿佛不知她在说什么。直至李爱蓝仍那样冷冷地笑了一笑,注道:“我倒记着,绿色是去年时兴的。”

玉生道:“绿水青山流过去的是千百年的时间,绿的色泽是恒久不变的,并不分去年今年。”

李爱蓝冷笑道:“我只是以为你没有空做新衣服。”

又只是“你”,玉生如今才记起,原只有李文树在时,自己才能被李爱蓝唤上一句“嫂嫂”。

玉生将刚上的梨花酥夹了一块,送到了她盘中去,边回道:“爱蓝,衣不论新,念的是对于它的记忆,这件还是我离开南京时,我爸爸新作的。”

不等李爱蓝回话,玉生又注了一句道:“就如同你,穿宝蓝颜色时也十分美丽。”

但李爱蓝脱下宝蓝羊绒外衣后,里面衬的是一件混白的长装。在她身后,有位太太和她穿了一样颜色的长装,只是样式不太像。

李爱蓝不再回话,冷着脸喝起了百合汤羹。

茶热热喝到口里,将玉生口中甜腻的味道冲淡了许多,她并不十分喜欢吃甜,所以吃的慢慢的。李爱蓝喝完汤羹,不知什么时候沾了汤渍在袖口,玉生正要递过帕巾,李爱蓝便站起来,走远两三步之后才回过脸来。

李爱蓝道:“我去洗一洗。”

接着她便绕过拉手风琴的男人,走入了那面红墙后。

玉生正唤走来的女人道:“请您为我算一下。”

女人点一点头。玉生的手伸入椅边的手包中,取出钱刚要递给女人时,她忽然感到肩头被人从背后猛然撞了一下,这一下令她险些失重,不由得紧握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惊道:“太太!”

女人扶住玉生的手,抬起眼,同样惊诧地望着玉生背后的人。

玉生闻到一阵极其浓厚的酒味,与餐桌前香甜的气味混在一起更让人作呕。那只同样气味刺鼻的手重又爬上她的肩头,她即刻站起身,回身望过去。她从不知原来白日也有醉鬼,那张通红的脸如魑魅魍魉一般扑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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