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抬起眼皮斜眼看她一眼,轻蔑地嗤笑,“大人这话问得好轻松。您不会以为,我们这些小角色,真能接触到户部的高等官员吧。”
她自然不会这样觉得。那些官场上的老狐狸,哪里舍得这般轻易地露面被人揪了尾巴?
但只要有线索,一点一点查下去,必然能抓住幕后真正操纵之人。
她沉着声音说道:“你只说你自己知道的。”
“我方才说了,这是一条完整的链条。”方朝强调道,“户部官员想收我们的钱,又不敢亲自接见我们。自然得想点法子。”
他顿了顿,说道:“他们有白手套。俗称,掮客。”
“掮客?”林清如眉心突然一跳,又是掮客?她记得当日唐玉昭所言,为了给锦霜脱籍,也找了掮客。只可惜并未奏效,还被人骗去银钱。
她看着方朝,听他接着说道:“我们每月,都会经由他们之手,向上面上交数千两白银。”
林清如追问道:“如何为之?”
方朝却缓缓说出几字来,“花间楼宴饮。”
花间楼?林清如眉头一皱,唐玉昭所找掮客,也是在花间楼。她试探性地问道:“是否杜梁?”
“大人当真知之甚多。”方朝点点头。
果真是他!掮客身份为真,并非招摇撞骗之人。可为何,唐玉昭却没能顺利为锦霜脱籍。
而后方朝又解释道:“大人应该懂低买高卖吧。杜梁低价买来的酒,交给户部官员称作百年陈酿,由我高价买入。我们的钱,便这样交上去了。”
他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更可笑的是,那坛以千两之数买回来的酒,亦在当场的宴饮之中一饮而尽。”
不过是找个合理的名目以便行贿之实,走个过场。
三言两句之间,林清如已经了然。她接着问方朝,“杜梁为你引荐的户部官员,有几位?叫什么名字?”
“您觉得我能知道吗?白手套的作用不就是让我隔绝这一层风险?”方朝哂笑,“向来宴请的只有一位大人,我只知他是户部五品官员。”
他抬眸看着林清如,冷笑着说道:“大人也不用妄图用我引他们出来。连此地的其他私盐贩子都能收到我已被抓的消息,您觉得他们会不知道?只怕此刻,正谋划着怎样杀我灭口呢。”
林清如将捕快整理好的口供小心收好,一边与他们一同压着孙荣回大理寺,一边警告那两个捕快,“今日之事,你们若知道轻重,最好将嘴巴闭严实。”
说着,她仍觉得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兹事体大,若是旁人知晓你二人知道内情,只怕你二人也性命难保。”
半是威胁半是吓唬,看着那两个捕快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林清如仍是有些不放心,紧紧拧住了眉头,回程之路一言不发。
等处理完方朝之事,已然是日暮西山。林清如只觉神色倦怠,脚下却依旧未曾停下片刻,迎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绯红艳丽的晚霞,到了教坊司门口。
容朔照旧在凝香阁等她,见她推门而入,不由得挑眉相望。
他微眯着眼打量林清如的脸,“林姑娘如此风尘仆仆,倒见忙碌。”
风寒兼之疲惫奔波,她未曾察觉到自己的苍白脸色,只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道:
“我有一事,还想问一问容公子。”
容朔用眼神示意她落座。桌面摆着一碗姜丝白粥,林清如目光所及,略带古怪地看了容朔一眼。
白粥氤氲出的热气带着浓浓的姜味,扑在脸上,带来一阵暖意,倒是让她无端觉得紧绷繁杂的思绪有些许的放松。她轻啜一口白粥,用沉闷地声音问道;
“容公子可识得杜梁此人?”
容朔轻轻一笑,“这话姑娘前日已经问过了。”
林清如却摇摇头,“前日里只是随口一问。今日还想让公子为我引荐一二。”
容朔呵呵低笑,“姑娘就这么确信,我能识得此人?”
林清如抬眸望着他,轻笑回道:“自然。毕竟这花间楼,来往之间都逃不过公子的眼睛。”
容朔扬眉,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低笑道:
“林姑娘还真是看得起我。”
林清如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姑娘若执意寻他,我只留意便是。只是……”
他语气似是另有所指,
“他不久前才在我这里买过许多酒,近日怕是不会轻易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