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双眸看着地板上杂乱的脚印,在方朝每一个焦急的步伐中,凝聚成一小摊细沙,随后又被其他的脚印踩得散乱无章。
她想,或许这一刻,她对于方朝的疑心,不再是那么没由来的飘忽不定了。
雪茶听得她方才之语,转脸看向她,面露疑惑之色,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您知道什么了?”
说着,她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这方朝卖的不像是普通粮食。否则他何须这般紧张?在深夜鬼鬼祟祟。”
可她仍是想不通,麻布袋中究竟装的是什么货物,能让方朝如此大费周章。
更何况,他今日带回来的粮食,并非自己收粮所得,而是去别处买来像是充数所用。
林清如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冷笑一声,“他卖的根本不是什么粮食。”
她看向那些脚印,似是再回答雪茶的问题,“你猜那些是什么?”
雪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有些不解其意。只是一些普通而凌乱的脚印而已,她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林清如只给她投去一个耐心等待的眼神。直到屋中灯火已灭,方朝众人悉数退出房间,等得屋中一片沉寂之后,她这才将屋顶瓦片揭开稍许,从房梁上轻跃入房中。
这粮铺后接一间小院,似乎是方朝平日里起居所用。未免打草惊蛇,二人身手格外轻盈,连呼吸也十分小心。
哧的一声轻响,林清如吹亮了火折子,在微弱火光下露出粮铺的一角。
屋内现下只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个麻布口袋,并未被人动过的样子,余下并无其他。
林清如蹑手蹑脚地将其打开,内里所装正是白天所见,是驴车上卸下来的粮食。
依照方朝所言,这些大概只是应付官府充数所用。
于是林清如俯身,仔细凝视着地面上凝聚成杂乱脚印的细沙,发现这样的细沙痕迹屋内比比皆是,在微弱的火光下呈现出泛黄的颜色。
她用手捻起一些,细沙在指尖的滑落中,带来棱角分明的触感。
果然不出她所料。
雪茶将头靠近,用探寻的眼神看着被她捻起的细沙,用气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河沙?”
这里离河岸颇近,脚带河沙也是正常之事。
林清如轻轻摇头,只低声吐出一字来,
“盐。”
雪茶眼睛倏地睁大,被林清如一字点醒,她竟也有如梦初醒般的恍然大悟之感。
那是和锦霜之死能牵扯上的盐!
她忙低声问道:“和锦霜之死有关?”
林清如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只是,这也太巧。
雪茶皱着眉头不断梳理其中细节,一切关于方朝那些不能解释的疑点,都在此刻分明。
雪茶开口问道:“所以,方朝鬼鬼祟祟,卖的是盐?”
“准确来说,应该是私盐。”林清如冷哼一声,“怪不得要拿粮铺作幌子,原来打得是李代桃僵的好算盘。”
这就解释了他为何会如此慌张出货,又为何会去别处买粮应付官府查案。
他那粮食铺子平日里生意冷清却能经营多年,不过是因为根本不靠卖粮过活罢了。
昏暗的光线和窄小的铺子,并不引人注目的招牌,都是不想让人去他那里卖粮的小小手段而已。
街坊四邻经常见他收回来的,只怕不是粮食,而是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私盐。又在深夜,通过漕运,偷偷卖出去。
雪茶迟疑着开口,“那么锦霜之死……”
林清如脑中不断闪过案件细节,却发现始终有疑窦之处说不通,
“或许与他有关。这盐便是其中关窍。只是……”
话虽如此,林清如却仍旧深深地皱起眉头。方朝贩卖私盐是不假,可是,作案地点在何处呢,教坊司吗?
林清如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测。即使他敢当着教坊司杀了锦霜,也不敢带着这么多私盐招摇过市。
更何况,锦霜是溺死在高浓度的盐水之中。可若是要锦霜性命,只用水就足以将人溺死,何苦再往水里加盐?
作案地点,绝不会是在教坊司。
那么,真正的作案地点又在何处?那个小小粮铺?可她并未看见什么盛水的容器能够放下一个女子的身躯。
莫非是在方朝起居的后院?
可是如此一来,方朝就没有作案时间。
若如青黛与鸨母的证词,方朝在教坊司呆至第二天辰时才离开。而锦霜,早已在后半夜就失踪了。
林清如声音沉静,脑中思绪不断,“方朝的时间对不上。除非,鸨母和青黛说谎。”
这亦不符合逻辑,雪茶歪着头看她,“她们何来说谎的理由?更何况,那日辰时后,鸨母与他在教坊司争执,应该有不少人看见才对。不至于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