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处理又怎么了?上头一句话,我们就得连夜玩命地干活!真他妈晦气!”
林清如行至狱中,远远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夹杂着狱中其他难闻气味,令人呼吸不畅直欲作呕。她脚下不停,匆忙赶至孙荣牢中。却见狱卒们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屋中血迹,正欲把孙荣的尸体抬了出去。
他们一见林清如前来,脸上露出些慌张的讨好神色,“林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林清如瞥了一眼被他们抬起来的孙荣尸身,他浑身蜷缩出怪异的形状,苍白的脸上毫无半点血色,却在衣服前襟上有大量醒目而刺眼的红色血迹。
林清如皱着眉头斥道:“你们在干什么?人才刚死,你们就急着处理?为何不先叫仵作来验尸?”
“验过了验过了。”狱卒忙赔笑着说道:“仵作说了,人是咬舌自尽。我们禀报了上头,上头也发了话,说既然他畏罪自尽,处理了便是。”
林清如眼神一沉,“孙荣死了多久了?”
狱卒恭敬答道:“前后一个时辰左右?”
一个时辰,仵作验尸哪里能验个明白,只怕不过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匆匆上报了。
林清如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厉,“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验尸上报处理,你们竟能如此雷厉风行?”
狱卒谄笑一声,“这仵作验尸之事,小的们哪里清楚。我们也不过是照着仵作的话禀报而已,哪里费得了多少功夫呢?”
林清如冷哼一声,“从前叫你们抓个王牙婆都是百般推脱,导致王牙婆被人勒死。如今人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倒是闻风而动了?莫不是怕他另有死因,心虚了罢!”
狱卒闻言脸色一变,又讪讪笑道:“大人,瞧您这话说的,我们不过是照吩咐办事,心虚什么。再说了,他自己咬舌而死,有何死因,总不能是别人逼的吧。”
他指着雪茶,“方才雪茶姑娘就在牢外守着呢。大人还不信?”说着他看向雪茶,“雪茶姑娘你自己说,方才可有闲杂人等进来。”
雪茶只如实回答,“不曾看见有闲杂人等。只是,也不曾亲眼看见孙荣咬舌。”
“嘿!雪茶姑娘!您可不能胡说啊。”狱卒眼睛一瞪,“照您这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我们把孙荣杀了?”
林清如眼中如寒霜般冰冷锋利,“人是不是自尽,让我查验尸体便知。把人放下。”
狱卒心里直骂晦气,本来上面吩咐尽早处理尸体,就是为着防范林清如前来节外生枝。不想她脚步竟如此之快,赶着就来了。一头是上面的吩咐,一头又是大理寺的大人,两边得罪不得,活该他们这些小角色受为难。
只能一边阻拦林清如,一边给一旁的狱卒打了眼色,让他再前去禀报。
于是赔笑着说道,“大人,仵作已经查过了,您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上下打量林清如一眼,转了话锋讨笑着说道:“再说了,牢狱肮脏,验尸污秽,没得脏了您今儿这么漂亮的裙子。”
林清如最不喜有人这般打量置喙她的穿着打扮。身为女子,被人最先讨论的从来不是能力与手段,而是样貌与打扮,林清如厌恶至极。
雪茶明了,于是厉声喝道:“废什么话!大人说要查,你们将人放下便是!”
狱卒露出些左右为难的神色,“大人,这是上面吩咐的,叫我们将他尸身处理掉,我们哪敢不从啊……”
“上面?是司徒南大人?还是你们的尚书李大人?”林清如声音冷冽如冰,“孙荣是朝廷重犯,无端死在牢中,今日由你几人看管,即使是自尽,你们就不怕落个渎职之罪?”
她冷眼扫过面面相觑的狱卒几人,“将人放下,若有何事,自有我担着。”
有她这句话,狱卒这才悻悻将人放下。
牢中地面上积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污泥,有喷射状的鲜红血迹星星点点洒落在污泥之中,浸入周围污黑的肮脏颜色,恍若一体,在幽暗的灯光下难以分辨。
孙荣全身蜷缩在一起,十分诡异地扭曲着。昏暗光线之下,隐约能看见肿胀浮起的面部和紫绀色的皮肤。胸前的大片血迹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似乎还残留着丝丝余温。
林清如吩咐雪茶为她掌灯,一张青紫浮肿颜面在灯火跳动之下更显突兀,有点点血迹在孙荣嘴角凸显,好似已被人擦过一般。林清如捏住孙荣下颌,毫无弹性的皮肤仍带着微微的余温,传来柔软的诡异触感。
这一捏,孙荣好似活过来一般,一双暗红的嘴猛然张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露出内里空洞洞的猩红之色,好似漩涡一般令人眩晕。
似乎被这血腥之气吸引,恰有此时,有角落吱吱老鼠探头张望,一双绿眼发出幽微的光芒。它的窜动在安静昏暗的屋内发出细细簌簌的细小响声。浑不怕人一般,它趴在孙荣肿胀的尸身面前,啃咬起他还带有余温的面部。
狱卒看得几欲作呕,林清如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驱赶老鼠后,再次将他的下颌掰得更开。
只见孙荣空洞唇舌之后,深陷喉咙之中,赫然躺着一枚快要融化的麦芽糖。
猩红之色混杂着麦芽糖淡淡的黄色,黏糊着混作一团,分不清血肉与糖果。连那颜色也显得诡异,带着令人眩晕的斑驳夹杂。
林清如见此,瞳孔骤然紧缩,随后双眼逐渐失焦,露出茫然的空洞神色来。
良久,她转过头去看着雪茶,琥珀色双眸中有不知所措的失落,她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当年我父亲,也是同种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