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转脸看向那攀扯自己的男子,“你说我是你娘子,那你说说我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是何营生?”
又看向那拉扯女子的男子,“你亦说个清楚!”
那两人神色躲闪,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左右张望一番,拔腿穿过人缝欲跑。
已然明了。
容朔只垂眸一个轻轻的眼神,家丁已将两人去路堵死,等待发落。
他弯起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看向林清如“如此,多谢姑娘仗义执言了。”
林清如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而已。”
容朔语气里却有调侃之意,“姑娘实乃女中豪杰也。只是……”
他顿了顿,眸子扫过满屋狼藉,“我这一屋子陈设佳肴,该算谁的呢?”
被抢的女子从慌乱中反应过来,不由得应了一声,“算我的!”
她从腕中撸出那枚晴水翡翠镯子来,递给容朔,“这镯子,够补上掌柜的亏空了吧。”
虽脸上还有泪痕,依旧笑盈盈地看向林清如,“今日多谢姑娘相救,我乃姑苏叶水柔,来京城祖父家小住,不料遭此祸事。定当重谢姑娘。只是不知姑娘是何许氏人?”
林清如摆了摆手,此刻已不欲漏了身份,“小门小户,不足挂齿。”
叶水柔又从腰间取一玉坠子交到林清如手中,郑重道,“姑娘不想说,自有姑娘的道理。这枚坠子姑且当作谢礼。我家铺子就在这街头,还望姑娘常来坐坐。”
容朔将镯子还于她手,“叶姑娘在我花间楼受惊,怎有算您头上的道理。容某不过玩笑一二。”
他又看向林清如,“大堂杂乱,欲待收拾。二位姑娘若是有空,不如楼上雅间小坐片刻?”
林清如本欲去雅间等着雪茶,却皱眉看了看被家丁扣下的二人。
想是明白她的意思,容朔轻笑,“姑娘放心,这二人必定移至官府。”
叶水柔却摇了摇头,对林清如说,“姑娘,你且去吧,我在此等候家人。”
林清如的目光循着木制楼梯望向二楼雅间,明纸糊在雕花漆木门上,隐隐见灯火闪烁似夜间星辰,却不闻人声不见人影,到不似大堂这般热闹,颇有闹中取静之意。
容朔将她迎上楼,楼上有侍女盈盈走来,手执一把貂蝉拜月腰扇,轻轻摇晃间已是香风袭人。她声音软糯,迎着林清如,“姑娘,您这边请。”
与楼下的喧闹熙攘不同,楼上已是十分安静谧然。偶有轻弹浅唱传来,亦近亦远,并不真切。
凝香阁内陈设十分雅致,一扇雕四时花卉镶象牙的四折屏风,一副吴千子的山水字画,一个维宁年间的古董花瓶,简单古朴。
红木窗花雕刻福寿仙鹤云纹,只需轻轻一推便可看到洛淮河之景,河上游船,船上花灯,自成一景,亦是十分动人。
林清如暗叹,这楼上雅间总有二三十间,若是每间都如此装潢,不知家底如何深厚。不由得好奇容朔身份。
屏风后有软侬弹唱缓缓传来,容朔挑眉问道,“姑娘可想喝点什么?不如试试我花间楼十二花酿的头牌——落梅香。”
林清如微怔,“落梅香?楼下似乎没这酒?”
容朔轻轻抬眸,“这酒只有雅间的客人方才能点。”
林清如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不过片刻,木门被轻轻叩响,随着吱呀一声响,林清如循声望去,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对上林清如琥珀色双眸。
远看只觉此人风流俊美,近观倒是更觉耀目灼眼。
容朔手捧着一罐土瓷坛子,嘴角微微扬起,平添几分邪气,“姑娘,落梅香。”
林清如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容朔。这般商人,实在少见。
容朔好看的眼睛亦是盯着她,“姑娘今日颇有豪气。只是寻常少见贵妇小姐独自出门饮酒。不知阁下是哪家小姐?”
他语气中有探寻身份之意,林清如略有警觉,推辞道,“哪里是什么贵妇小姐,不过是寻常人家罢了。”
“寻常人家?”容朔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寻常人家可穿不起提暗花的苏锦料子。”
林清如扫了身上一眼,含糊了一声,随口答道,“不过做些买卖营生,有几个碎银子罢了。”
“女子行商,更是罕见了。”容朔故作轻叹一声,“不知姑娘做的是什么买卖,日后若有来往,也可行个方便。”
见他有意打探自己身份,林清如顿了一顿,“不过做些粮食买卖,倒是不堪入眼了。比不得京城第一酒楼的名头。”
她反过来打量容朔,亦是小做试探,“倒是掌柜的,生意如此红火,竟也有空亲自送了酒来?你这里,贵客不少吧?”
容朔唇角一勾,“姑娘不正是贵客?自有我亲自相送的道理。”
“这琼楼玉宇,掌柜的可花费不少吧。”
“不过是家中有些底子罢了。”
“哦?”林清如亦是试探,故意叹道,“不知是做何生意,富贵无极,令人艳羡不已啊。”
容朔的回答滴水不漏,“如姑娘所见,酒楼生意罢了。小姐倒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林清如微微抿着嘴,“生意人,见你这里红火,有些好奇而已。”
拉扯之间,谁也不露了分毫。
容朔不再回答。只微微挑眉,修长如玉的指着那古朴的土陶坛子,“那姑娘可好奇为何我这落梅香最是出名?”
林清如凝眸,以做回答。
只见容朔拿起那坛子,轻轻往地上一摔。
林清如伸手欲接,却是反应不及。只听得哐啷一声脆响,土坛兀的摔成了碎片。
晶莹清澈的液体盈于碎片之上,顿时一股铺面而来的凛冽香气,如数九寒冬盛开的傲骨梅枝,融化在冰天雪地的寒气之中,流淌出四溢的清洌梅香。
闻之欲醉。
林清如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当真是落梅香。
容朔轻轻一笑,“如何?”
林清如亦挑眉轻笑,“掌柜的,那这坛酒,又该算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