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天空下起鹅毛大雪。
披着灰色斗篷的少女来到木屋前,双手搓了搓,一手揣进怀里,一手微微蜷曲,叩响木门。
“咚、咚、咚——”
她拉下衣帽,把耳朵往门上贴,听见里头传来脚步声,晶亮的眼微微一弯,赶忙拍掉雪花,端正身子。
门开的瞬间烛光流淌出来,少年清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随那点微光闪动眼前。
步朝朝仰脸,看向来人,“谢明礼,我来看你,你好些了吗?”
少年比步朝朝高出一个头,长睫微垂打量片刻,“你……”
“先让我进去,冷。”
步朝朝这话刚落,少年的手便瞬间抬起把住门框,但步朝朝可不是头一回被拦,也不是头一回违背他的意愿,她从他臂下钻了进去。
屋内十尺见方,陈设简陋,唯一的点缀是方桌上的白瓷瓶,里面插了一枝盛放中折下的梅花。步朝朝径直走向床榻,解下斗篷,然后将那整齐叠好的被子一掀,钻了进去。
“谢明礼,你在做什么?”
“看书。”
谢明礼关门走回,俊朗的面上毫无怒意,但也绝不是高兴。步朝朝撇撇嘴,拿起床头一本翻开的书,翻了两页也读不懂。她识字不多,勉强只认得三字经上的几个。
“唔……这里头又是什么故事?”
“不是故事,是一些——”少年走近床榻,从步朝朝手里抽出书册,忽然一顿,“你的手怎么了?”
步朝朝看向自己的手,红彤彤的,手背上挂着几道乌痕。那是白日去山里摘草药时被刮到的。
“对了!我给你带了这个!”步朝朝手一拍便麻溜地爬起来,跑到木架旁,从斗篷的内衬里翻出一个纸包。
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团碾过的草药。
“给,我去山里采的。”
步朝朝看见谢明礼皱了皱眉,“怎么啦,手还疼吗?”
少年的唇抿成一线,道:“不疼。”
“胡说!嘴都白了,你肯定疼!手,来!”
步朝朝捻了药汁就往他疮口上凑,谢明礼手指微动,被步朝朝牢牢抓住。
“你别动。”
“……”
少女微微低头,专注地上药,烛光摇曳下,脸颊浮现淡淡的粉色。
“我知道,你会疼的,我听你喊过。”
半年前初遇时,这人衣衫破碎,后背被血泅红了一大片,他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不停地喊疼。
步朝朝捡回了他的氅衣,用氅衣裹着这人,一路费劲地拖回山寨。
他的氅衣不似凡品,绒毛柔软细腻,袖口还绣着金线。
梅姨说谢明礼必定是矜贵之人。
而城里头那些矜贵之人,都是吃不得一点儿苦的。
眼下,不就印证了?
步朝朝喜欢听谢明礼给她念书,他的手修长白皙,抚在书页上时好看极了,可惜刚入冬就连生几个大冻疮,现今疮口化脓,偏生这人得罪了梅姨,梅姨不给药。
“明早我随梅姨下山,说好要等我回来的,你别忘啦。”
“你不是说,寨主不准你下山么?”
“明日不一样嘛……”
夜风忽止,一时阒然,步朝朝没多解释,谢明礼亦未追问。片刻后,待谢明礼十指均涂满绿色药汁,步朝朝才放开他。
步朝朝往里边挪了挪,看他。
“夜深了。”谢明礼站在床边,一动不动,“你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