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酷拉皮卡的声音变得低沉,语调如同大海上空漂浮的乌云。
艾莎想起了一件事。
“莉亚手里的那枚火红眼……你要吗?”
酷拉皮卡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不想让艾莎为了他欠下那么大一个人情,况且,现在的他四处飘摇,没有守护好火红眼的能力,一个人独自在外,他被有心人盯上,却无力保存。
“我希望,你可以留着它,艾莎。”
他不会说出多么动人的离别话语,只会把相遇埋藏在心,锁进记忆的房间。
把绯红色的眼泪当作指引的信标,不仅指引着酷拉皮卡的回乡之路,也是他和艾莎约定再会的纪念之物。
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遇。
夏日的天黑得特别晚,即便如此,过了八点,星星已经在云朵附近出没,他们在河岸边上的草地里席地而坐,听夜风吹来颂别的祝祷。
小河上映着橡树的瘦影,河堤上方是热闹的集市,小彩旗串起一串串灯光的海洋,纱缎似的白光一路从上游飘到了下游。
远处到处都是热闹的叫唤,反倒这里显得安宁祥和。
剩下的时间里,酷拉皮卡讲起他的家乡。
窟卢塔族居于偏远的森林,与世隔绝,也因此,村中的族人从早就悉知野外知识,学习打猎种植技巧。
酷拉皮卡的记忆是一片森林,小时候他天真的以为,所有人都住在森林中。
后来大了一点,他能往外跑了,才知道这世界有湖泊,有陆地,还有大海、沼泽和荒原。
他问长老:“我能不能去外面看看?”
长老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危险?
对小时候的酷拉皮卡来说,最危险的东西也不过是长着獠牙獠牙利齿,会摧毁农田的野兽,还有变幻莫测,阴晴不定的狂风暴雨。
”那现在的你觉得,最危险的东西是什么?”
艾莎问。
“……”
长老教会酷拉皮卡打猎的技巧,教他辨别有毒的植物,避开危险的野兽,使用弓箭进行狩猎。
族人互帮互助,真心相待,即使有过争执,大家也会到公证的地方,和平妥善地解决问题。
这是酷拉皮卡从小受到的教育。
他学习天赋极好,所以便自信的认为,自己可以攻克所有难关,通过去外面世界的考验。
事实也是如此,尽管经历了一点小挫折,但酷拉皮卡确实成功通过了考验。
可是,噩梦来得猝不及防,在酷拉皮卡将要接近终点时,让他跌得粉身碎骨。
在离开村子后不久,窟卢塔族灭族惨案发生了。
他心慌意乱,惶惶不知所措,回到村子以后,看到遍地腐烂的尸骸,被劫掠肆虐过后的家园,还有在一旁拍摄的记者后,酷拉皮卡崩溃了。
封闭的村子迎来不速之客,那些曾经厌恶他们,恐惧他们的外乡人,一个个却大摇大摆、不请自来,将这里当作打卡景点一样参观游览,还指指点点,捏着鼻子嫌弃腐烂的臭气。
酷拉皮卡逃着躲进家里,他费尽力气挖了大坑,把族人残缺的身体一个个埋葬。
他累得东倒西歪,脸上身上、浑身都是泥,铲子被他弄坏了一个,空荡荡的天上只有一轮残缺的月亮,被乌云遮蔽。
风吹在他满身是汗的脸上,激起彻骨的寒冷,他的心是彻底的平静。
酷拉皮卡找了木柴,点起大火。
“我唱起祷文,希望他们来生安宁。”
他坐在空荡荡的家中,燃起祭祀用的熏香,穿上许久不穿的民族服饰,缭绕的烟雾里,仿佛有无数个熟悉的人一起,在和他唱歌。
“愿我们的心灵能永保安康,我愿能与所有同胞分享喜乐,愿能与他们分担悲伤……”
做完祭祀以后,酷拉皮卡离开了这里,开始了漂泊。
“从那以后到现在,一共过了多久?”
酷拉皮卡的脸上浮现出茫然。
“我不知道。”
那可能很久,但时间真的好漫长,漫长到他守住了所有的回忆,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那你过的好吗?”
“不知道。”
他捂住了脸颊。
知道自己好不好是一回事,下意识得,酷拉皮卡不想说出不好这个词。
艾莎轻轻地拍了拍酷拉皮卡的头。
“作为朋友,我喜欢酷拉能过得很好。同样的,作为酷拉的亲人,他们也会在天上和我一起,希望酷拉可以幸福快乐。所以,无论酷拉过得怎么样,但我希望,你都可以不要勉强自己,如果感觉很累,那就放纵自己休息。”
“一直以来,酷拉帮了我很多的忙。在我心中,总会有很多的声音,想要帮上你的忙。所以,我很高兴酷拉愿意和我说这些事情。如果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你碰到了任何的烦恼,请你用电话联系我。”
酷拉皮卡点头。
艾莎接着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他。
“再见,酷拉皮卡。我希望你能记得,所有爱你,关心你的人,都一直会在你的身后。当你入睡时,希望你能伴随爱而入眠,做一个美梦,不必被头顶上的纷扰惊醒。当你醒来时,注意打开窗台,看看墙角缠绕的藤蔓,它们锋利的尖刺上方,正开着一朵朵橘色的小花,天空中的暖阳下,有很多人在对你微笑,他们在和你说,早上好,酷拉皮卡,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