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渐渐暗淡,黄昏将尽,星辰开始显现。
抬头看去,蔚风专属的卫星空间站哨所在遥远的深空若隐若现。
蔚风军校正值入夜时分。
白夏所在的位置不在主教学区内,旁边是一栋办公楼,只有很远的地方能看到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军校生小跑着路过,大约是要去赶一场夜间集训。
“白校长!请稍等一下!”
听到声音,白夏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的长发男人从办公楼走出来,后面跟着的人急匆匆追上来,递给他一份文件。
“军部传来的文件,是关于近期十年级生的军队实习计划调整,需要您签字确认。”
“知道了。”白瑾秋接过文件看了看,刚看了两页就蹙了下眉:“他们打算把我的学生直接送到前线去?告诉他们做梦。”说着把文件甩回给了那人,留下苦命的工作人员站在原地,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白夏向后退了一步,将身体大部分隐入暗处,默默在不远处看着白瑾秋。
这人的状态似乎比之前见到他病发时更差了。
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白夏能感觉到。
所以,在确诊信息素依赖症之后,白瑾秋最终选择了离开前线,退役来到蔚风军校做了校长……
这倒是他会做的选择。
信息素依赖症没有标记伴侣的信息素无法治愈,只会一步步加重。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会越来越差,这样的身体状态不适合继续留在前线总指挥官的位置上,就算他能强撑下去,也总有身体到达极限瞒不下去的一天。
与其到时候战场失误,不如适时让位退居二线。就算面对不解和质疑,也比在战场上一个失误造成大量战友伤亡好得多。
……
白夏跟着白瑾秋回到教职工公寓楼。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竟然看到了他自己。
白瑾秋打开门,看到站在里面的“白夏”,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白瑾秋说着,解了领带给自己倒了杯水。
“前段时间出任务刚回来。听说你从前线退役了,当然要来看看。”
“白夏”说:“你的退役申请上理由写得太牵强,军部那边和上面的人后面一定会找你麻烦。你怎么想的,在这种时候突然退役。”
“我的退役理由哪里牵强了?”
白夏扫了他一眼:“‘出现心理问题自认不适合继续领军作战’,这种理由说出来你不觉得像个笑话吗?要不是你安插在军部的人暗中运作,你的退役申请绝对批不下来。”
“我实话实话,为什么会被当笑话。”白瑾秋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来。
“白瑾秋,这不好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白夏”隔着茶几在他对面坐下,认真道。
白瑾秋捧着水杯,看着杯中缓慢升起的热气,很久没有说话。半晌,他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身体一僵,瞳孔骤缩,手指像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手中的水杯落地,热水洒了一地。
“瑾秋?”
白瑾秋的身体蜷缩起来,浑身开始发抖,脸色白得吓人,额头很快渗出了冷汗。“白夏”手在桌子上一撑翻过来,扶住他的肩膀,焦急道:“你怎么回事?”
“帮我,药……唔……”白瑾秋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什么药?在哪?”
“床头……底层……夹……”
白瑾秋话没说完,“白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冲进卧室从床头柜底层的夹层翻出来一个带生物锁的密封盒子,拿过来给白瑾秋。
白瑾秋把手指按在上面解了生物锁,抖着手从里面拿出一支针剂就要往自己身上扎,白夏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针剂从他手上夺了下来。
“你……”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给自己用什么药?!”白夏看着那只没有任何标识的针剂,眉头紧锁。
“你就非要在这时候!呃……”白瑾秋话没说完,被他直接掼在了沙发上。
“不这个时候问,你不会跟我说实话。你刚才还在想着怎么瞒我对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白夏”冷笑,“趁敌之虚,一点基础的审问技巧,你也学过,在这种时候很有用。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弱点。”
白瑾秋牙都快咬碎了,开口想骂他,但他此时疼得呼吸都困难,已经说不出几句话了。
“是……特效药,缓解信息素……依赖症……放开……”他只得强撑着说。
“白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信息素依赖症?你一个S级Omega跟我说得了信息素依赖症?!”
“别……废话……药给我……”白瑾秋挣扎着去抢他手上的针剂。
“白夏”瞳孔震颤,心知白瑾秋此时的痛苦不可能作假。
他再一次按住白瑾秋,但这一次,他主动把药物注入了白瑾秋的后颈。
“呃……”白瑾秋用力咬紧牙,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白夏”觉得自己的骨头差点被捏碎。
他本以为白瑾秋注射药物后症状会缓解。但他没想到,注射完药物后白瑾秋的反应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是更加剧了。口中克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低吼,瞳孔完全失焦,全身都在抽搐,嘴唇全白了,冷汗出得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浸湿,墨色的长发也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惨白的脸上,看得人心惊。
“你这到底是什么药?!怎么不起作用反而加重了!”
白瑾秋只勉强说了句“没事”,便再无法多说一个字,发出声音全是没有意义的痛喊,完全本能的挣扎“白夏”几乎按不住他。
但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晕了过去。
“白瑾秋!”
暗处的白夏同样看得心惊。
“痛晕过去”这种情况,在他和白瑾秋这类人身上,只有身体状况糟糕到了一定程度才有可能出现,否则即使再痛苦,他们也能保持清醒。
这是经过药物强化的身体,在无数次的极限训练和高危任务之下形成的生存本能。
……
这一次,场景的跳转令白夏感到意外。
他看到的,是白瑾秋醒来后发生的事。
精神域中无序跳转的场景第一次接续了起来。
当白瑾秋睁开眼睛,“白夏”仍坐在他旁边。
“为了一个Alpha,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真不像你啊白瑾秋。”
“白夏”冷冷地评价了他一句:
“沉溺于爱情的懦夫。”
白瑾秋动了动眼睛,看了他一会,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我等着看……你沉溺于爱情的那天。”他虚弱道。
“你等不到那一天。”“白夏”面无表情地说。
“那可不一定。”白瑾秋挑眉。
“白夏”突然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俯身贴近,失控地低吼道:“就你现在这破破烂烂的身体,你还能撑多久?信息素依赖症患者的平均寿命只有一年!就算我真有那一天,你有命能看到?!”
白瑾秋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哑然。
倒不是因为白夏的话。
而是因为……他的声音中几不可察的颤抖和哽咽。
白瑾秋看着“白夏”,从那双墨黑中泛着钴蓝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
双生子的他们长得太像了,面对面站在一起,几乎像是在照镜子。
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彼此。
即使他们幼年分离,一个在黑灰,一个在A组,几年也见不了一面,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甚至能毫不犹豫的朝着对方开枪,刀刃相向……
即使这样,他们也从未想过,对方有一天会死。
如果白夏有一天要死了,他应该也会这样吧……白瑾秋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现在在用的药,能让我坚持至少十年。”白瑾秋轻声道,“距离那一天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