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依赖症发作起来能有多疼?
像是全身上下从内到外一点一点被剧毒腐蚀,百蚁噬骨,时而烈火灼烧,时而如坠冰窟。无论用什么方法,吃多少止疼药,都逃避不了这种折磨。
长时间的心悸、呼吸困难、头痛、失眠和信息素絮乱带来的神经痛让精神逐渐衰弱。当内脏开始慢慢衰竭,反胃拒食的症状出现,患者将迅速虚弱下去,最终不得不依赖营养针续命。
但大多数人都熬不到这个阶段,就会被如影随形的痛苦折磨得崩溃自尽。
何况,白瑾秋还有着异于常人的痛觉神经。他所感受到的痛苦是常人的数倍。
那天和J的通话之后没过多久,白瑾秋第一次在发作时没有撑住,在众人面前倒了下去。
战场无情,敌军不等人。这段时间战事不断,他不能让人知道这个时候最高指挥官出问题。一直强撑着没有针对性的药物治疗,他的病症终究还是恶化得太快了。
幸好,当时值班的医生是明遥。
此时距离他开始出现信息素依赖症,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无药可医的绝症,再厉害的医生都没有办法。
明遥劝过他好好治疗,但除非卸下所有职务回到联邦中央研究院,让那些顶尖的生物医学专家尝试合成人造Alpha信息素进行针对性治疗,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但白瑾秋永远不可能选择回到实验室里,再次成为无法作为任人摆布的实验体。哪怕是以治疗为目的。
“明遥,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人造Alpha信息素。”白瑾秋眉目冷淡。
“以前他们为了在我身上实验出彻底的对Alpha信息素抗性、和反向压制Alpha的信息素特性,在我身上用过不知道多少次那种东西。”
“而且,如果全心投入治疗,我会受到太多限制。”
他还有必须去做的事,不能让自己陷入无能为力的状态。
下令暗杀容止汀的人还没找到,反叛军那边有他爱人的父亲,当年害得容止汀一家亲离子散、被迫逃亡的那些人还没付出代价,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早年间埋下的势力网还在,只是这些年他人一直在前线,没有太动用过联邦内部安排的人。
等到他退役回到联邦内域,一些联邦的蛀虫,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后来,有了明遥的药物治疗,他的病症发展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但依旧一步步达到了药不离身的地步。
又是两个月后,他正式宣布决定退役,即将离开前线,返回中央星域。
在他真正离开之前,无数震惊和挽留声音纷至沓来,还有隐藏在其中的不解和质疑。
前线最高将领,在无病无伤、正值巅峰的时期突然宣布退役,对前线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士们而言就像是一种无形的背叛。
但白瑾秋不能对外公布自己的病。
他退役后即将要做的事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信息素依赖症一旦被公布出去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想劝他留下来的人很多,来问他原因的人也很多,他统一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理由,只说:“我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岑彦会是个优秀的指挥官,不必为此担心。”
直到有人试探着问他:“是因为容止汀少校吗?”
白瑾秋回头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
知道他和容止汀关系的人大多集中在机械工程部和军中高层,这人也是其中之一。
是因为容止汀么。
是,但或许也不全是。
他在前线战场领军作战多年,与敌军生死搏杀,严守战线分毫不让。他是万人敬仰的前线战将,但真要说他对联邦有多么忠诚,却不尽然。
他是诞生于实验室的人造实验体,在试验台上遭受过数不尽的痛苦折磨。不对联邦生出憎恶,已属不易。
他的前半生为黑灰,为同在实验室中出生的基因人造人拼尽了所有。在此过程中,他看到过联邦高层的黑暗,也接触过那些埋藏在阴影中的龌龊污秽。
他对联邦内部存在的问题看得分明。但他对此冷眼旁观,不闻不问。
因为他们这些出生在基因实验室中实验体,远比那些遭受不公待遇的Beta更没有人权。
他会来到战场前线,始于一场与联邦高层的交易。
他清楚战争爆发的本质原因,但他从未想过要出手干预,从根源上结束这场战争。
他想保护的,从来只有黑灰、和并肩作战的第二军团战友。
至于这腐朽的联邦内部,自黑灰的人获得自由后,他便不愿再插手。他嫌脏。
这何尝不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漠视。
而现在,大概是对他多年来作壁上观的惩罚。他的漠视让他没有早早察觉到潜在的危险,失去了他来之不易的爱人。
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小鸢尾花分明就是这腐朽联邦的受害者。
早年间为了黑灰埋下的暗网还在,他真的想插手,完全做得到。
后悔为时已晚,但他不可能再冷眼旁观。
决定离开前线战场,他的信息素依赖症自然是主要原因,但更深的原因,是他无法再支持这场战争。
反叛军领袖,是容止汀的父亲。
而反叛军揭竿而起的导火索,是容止汀一家的支离破碎。他的双亲一死一逃亡,他的小鸢尾花失去了亲人,无依无靠的流落在边缘星整整十年……
如果没有当年针对Beta的、残酷非人的基因改造实验,没有后续对所有志愿实验体、知情者的灭口,他们一家本来可以好好的。
不知道的时候就罢了,知道了这些,他无法继续若无其事地站在战场的对立面。
如果他知道这一切后的反应也在叶泽的预料之中,那白瑾秋只能说,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赢了。
离开前线的最后一个晚上,是白瑾秋的信息素依赖症发作得最严重的一次。
全身的痛觉神经被絮乱的信息素搅动,刀割一般地疼。
发作来得突然。在自己的房间里,不需要在第二军团的部下面前强撑,白瑾秋放任自己跪倒在地上,紧抿着唇,呼吸颤抖着,汗如雨下。
冷汗顺着瘦削的脸颊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汇成一小滩。
他靠着容止汀留下的衣服上残留的信息素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发作。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衣服上残留的信息素越来越少,缓解效果也越来越趋近于无。
后面的时间,他就只能靠意志力熬过去了。
从前线战场返程的星舰开始启航。
从南天星域跨越漫长的旅程返回中央星域,同星舰的战士们一部分是因为伤病或年龄退役,少数是轮休。抵达中央星域后,星舰的智能AI语音播放了一段话:
【前方即将抵达联邦中央星域。战士们,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