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畏惧的看着覆盆国的一国之君,在一个孩子的注视下,这位君王脸上出现了薄情寡义的笑容,男孩的小手拽紧了玉夫人的衣袖,怯懦的问:“皇上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似乎是听到了男孩的话,梭真扯动嘴角,俯身看向男孩:“身为皇帝,举国的人都是朕的人,朕要他们活,他们就活,朕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男孩忽的打了个寒颤,躲到了玉夫人的身后,玉夫人揉着他的小脑袋,嘲讽道:“皇上,你可真是权势滔天啊。”
玉夫人再次退后,她和男孩退出了金殿,就站在金殿外的石阶下,梭真也走了出来,他今天的兴致很高,低头俯视着阶下的空旷丹墀,像是在看着他的万里河山,和叩头跪拜的万千子民。
梭真不由感慨:“朕做这个皇帝,要纳尽天下钱粮,控制天下人心,让他们对朕言听计从,要死心塌地的归顺朝拜,不许有任何反抗,他们也无钱反抗,还要祈求朕施舍给他们一点口中之食。”
玉夫人也看向了阶下:“所以,皇上便答应了姚自量的提议,买了他们的毒粉,用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来控制覆盆国的子民,皇上觉得这样就可以收买到天下人心。”
西边余晖消失,玉夫人抚在男孩发顶上的手隐隐沁出了冷汗:“皇上可知道,覆盆国的国土上,死在毒粉上的,究竟有多少人?”
梭真凝神,觉得有必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后才道:“玉夫人,你可知,死在这场战事上的,究竟有多少人?”
玉夫人的手一滞,她一时没有吭声。
梭真又笑了:“玉夫人,你出的好计谋,为了杀一个姚自量,枉死了这么多人,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初衷,至于是谁的谋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无论是谁,我们手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小楼外已是空空,他们所有的人都挤进了小楼之中,楼外火光冲天,爆裂声四起,整座小院都被火舌吞噬,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烈焰火场。
周坚已经将玉石从怀里掏了出来,和姚羌手里的一块,一起放在了屋子中央的桌上,他们两人都没有去用手中的玉石。
可此时梭真的声音更为响亮,皇宫大殿外的谈话他们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延伸到了临悠城的大街小巷,以至于临悠城的各个角落。
梭真的声音响彻在了整座临悠城,他的每一句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重重的敲击在所有人的心里,让每一个听者胆寒,遍体生凉。
毒粉的事情,梭真自认为已经成功嫁祸给了死去的姚自量和惊瑶,以及杳无踪影的谢山这三个人身上,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算无遗策的他竟是自己出卖了自己,在大内皇宫这个他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说出了所有的真相,他说出去的一字一句无不在表明这桩祸国殃民的毒粉事件,也有他这个爱民如子的皇帝一份。
身为一个皇帝,他做过很多善待子子民的好事,对外拿出国库的钱粮赈济灾民,在内对朝廷重臣知人善任,从不滥杀一个好人,在百姓心中他是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帝。
可没想到,梭真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世清名还是毁在了他自己手里,他极其自负的以为在自己的皇宫大内,丢了那块能够穿云透月的玉石,就没人会听到他接下来所说的一切。
小贩看着楼外的大火,惨白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他汗流浃背,惊恐的表情无法掩饰,他去拉离他最近的小申,惨兮兮的问:“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被烧死在这里?”
小申顾不上他,去找晴无夜:“将军呢?”
姚戚戚手里的绑绳已被松开,在这混乱之时没人再去管她,可她现在也无路可走,和其他人一样,一心就是想要逃出小院。
独独就谢山不同,他盘腿坐着,后背靠着粗壮的木柱,一副安心等死的样子。
随勇已经跑上了楼,他要去找出路,扒着栏杆朝下望,可是与他视线齐平的只有上下乱窜的火苗。
金叔在一楼大厅里来回的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周坚就在中央站定,问他:“怎么,有什么玄机吗?”
昱横在一边抱臂冷眼旁观,他也发现了这两人是有意对玉石的事情隐瞒不说,因此才造成了如此自投罗网的困境。
姚羌已经收起放在桌山的玉石,很有意思的是,他把两块玉石好心好意的递给了昱横:“小师弟,你拿着,你刚才不是说要拿着,做什么那个吗,那你们就拿着吧。”
昱竖紧紧的攥着昱横的衣角,小手都捏成了红色,昱横没皮没脸的接过玉石:“谢了,师兄。”
等他去找晴无夜,晴无夜已经上了二楼,此时正站在拐角处,昱横仰头问:“无夜兄,你去干嘛?”
他说完就顺理成章的丢了一块玉石给晴无夜,顺着一道优美的弧线,玉石扔了上去,晴无夜头也不回的接在了手中。
宫外一时间哗然,已经有不计其数的人朝皇宫大内涌了过来,以前他们对威严不可侵犯的巍峨宫殿总是避而远之,胆战心惊的只有远远观望。
如今他们不但肆无忌惮的靠近,还有人用尽全力的拍打着高大的殿门,更是有人高声大骂:“皇帝老儿,你害了这么多人,难道让我们死绝了,你才安心。”
很快有人响应:“这种人不配做我们的皇帝,不配做覆盆国的皇帝。”
梭真听着殿外的声音,他以为是玉石中传出来的,急急的返回大殿,大殿里却是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重新回到殿门口,依旧是乌泱泱的愤怒狂吼近在耳畔,他又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那是他无数个午夜梦回中,他听到的万千子民对他的怒吼,而在梦中的他始终报以慈眉善目的微笑。
这时他又笑了,就像是在梦中一样,可是在男孩看来,这位覆盆国尊贵的皇帝表情有了十分的诡异,男孩瑟缩的朝玉夫人这边靠了靠,玉夫人将玉手盖在了他的发顶上。
刘公公已经反应过来,他快步走了过来:“皇上,不好了,肯定是被他们知道了。”
这位刘公公确定长了一张乌鸦嘴,只有报丧,没有报喜,从他嘴里出来的话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
梭真完全陷入在了自己的梦中,被突然唤醒后明显还不太相信,不客气的呵斥:“放肆,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举目望去,玉石好端端的躺在龙椅上,就算隔墙有耳,最多是小楼里的那些人知道,这些人都快被一网打尽给烧死了,怎么可能还有空出来传消息,再说了,他们说的话,有人会相信吗?
玉夫人的手放在男孩的发顶上没动:“皇上,你有听说过北域有一种邪术,叫空谷传音。”
空谷传音在姚自量的府中只是小试牛刀,可在临悠城中,却是大动干戈,传话的起点是在金殿之外,传话的终点却不止一个,遍布了临悠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只要在城中,说话声会成倍扩大,极其夸张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梭真在说话的同时,他的子民都在凝神静听,城中静悄悄的,乃至于梭真说的一字一句清晰可见,梭真还以为是自己的声如洪钟,气势磅礴。
梭真去看刘公公,刚才他们谈到过空谷传音,可是就凭那小小的玉石,他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根本不可能。
玉夫人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眼神怜悯,缓声道:“我们的空谷传音,指的不是玉石之间的传音,而是大费周章,用铁管一寸一寸的接连,皇上,你知道吗,我们为了今天,花费了五年的时间。”
梭真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就像个台上的跳梁小丑,并且还不自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声色欲裂的瞪向玉夫人,他的脸已经扭曲:“原来如此,一个堂堂的妄加国人,到我这里来献计献策,还是一个不知底细的北域人,把这种邪术弄到了这里,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
玉夫人坦然的与他对视,毫无畏惧之色:“我信。”
刘公公听着殿外的动静,犹如战鼓鼓点砰砰作响,在殿外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号角,他去看殿下的林阳和杭白,这两人还站在原地,可是林阳带来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刘公公神色冷了下来,问道:“林将军,你手下的人呢?”
林阳此刻神采飞扬,高声回答:“这里用不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