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明手指点着桌面,闻言手指微微蜷起,看了晴无夜半晌,因为这两个问题和问题的答案曾经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如果他们听到了问题,又岂会听不到答案。
不过他没去问是谁偷听,不用多问,偷听之人不出这四人之外,他又去看另外三人,道:“我也想问,谢山走了,你们妄加国会如何对待临海城,谢山不走,你们又会如何?”
“姚自量想要钱。”晴无夜实话实说。
翟明似笑非笑的看着晴无夜:“如果谢山不给呢?”
昱横发现,在这种时候,周坚很少发言,浑浊的眼睛却亮的惊人,他的目光始终在几个人的脸上滴溜溜的转。
晴无夜坦率的道:“不知。”
他只能回答不知,不过想想其结局也八九不离十,走了一路,姚自量的手法除了狠辣,还是狠辣。
翟明冷笑,右手平放在桌面上:“不知,好啊,我告诉你们,我也不知谢山会不会给?”
晴无夜垂眸看向身侧,朝一边让了让,这时小二已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他们五个人的茶点,分别放在五个托盘中,小二一手托着两个,头顶上还顶着一个,杂耍般的进了包厢,人还没到桌前,手上的两个托盘已然上了桌。
邱蓄拍着胖手,直白的赞道:“好功夫,想不到临海城的小二功夫都这么好。”
昱横已经看出来了,临海城现在大多数的城民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就连茶馆里端茶送水的小二都能轻松的耍个花活。
小二将另外三个托盘端端正正的放好,谦逊的道:“见笑了。”
等小二离开后,翟明看向晴无夜,面色平静的说:“不管谢山会不会给,临海城不是那么容易被攻陷的,我们会和你们妄加国慢慢的磨,磨得你们没钱了,就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了。”
昱横突然转了个念头,如果借用临海城地底下的黄金,可以把妄加国的大军一分为二,临海城拖住姚自量部分兵力,分化姚自量的军队,这样他再往南走,妄加国大军的兵力已经削半。
邱蓄清了清嗓子,将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这里,胖手一挥:“那就打吧,我们会和你们一起耗。”
昱横看了过来,这邱蓄似乎就是想把这里的水彻底搅浑,明着看上去是不服输,咽不下这口气的样子,可是在昱横以为,他是别有企图。
周坚这时总算说话了:“敢问一声,你们的几位将军去哪里了?”
他是在有意提醒翟明,那几位可是都丢城跑了的,为何你翟明却不跑。
提到杭白,翟明看向了昱横,刚才昱横想让晴无夜冒充杭白,于是他微笑道:“这位兄弟知道。”
昱横知他有意在岔开话题,顺坡下驴道:“林阳林夜跑了,杭白也跑了,他们现今是不是都在临海城?”
翟明明显是一个惯会打太极的,漫不经心的看了面前四位,眼神意味不明:“不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他们跑,我不会跑。”
其实说到现在,晴无夜一开始的两个问题,翟明一个都没回答,这皮球就这么踢来踢去,大家都不着急,似乎都从对方的话里话外听出了其他的一些意思。
邱蓄见桌上餐食没动,兴许是饿了,加上满脑肥肠,急不可耐的抓了一个包子往嘴里塞,但又着急说话,含糊其辞的道:“翟大人,你是不是在这守着那些黄金?”
话说的含糊,翟明假装没听明白:“黄金我这没有,在临悠城,你们可以问我们皇上要。”
他说着把椅子往桌前挪了挪,对着众人招呼道:“各位是来喝早茶的,来,别耽误正事。”
周坚扫了一眼邱蓄,邱蓄吃的狼狈,下筷如飞,他这边没好气,邱蓄却视而不见,正在专心致志的吞咽之时,被周坚在桌下忍无可忍的踹了一脚,他动了动肥胖的身体,稍稍缩回了脚,也不去看周坚,眼不见心却急,依旧赶着时间的狼吞虎咽。
晴无夜和邱蓄算是两个阵营的,两人不熟,好像从没见过如此作为的邱蓄,看向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翟明关切的看着邱蓄,沉默片刻后,踌躇着问:“你们妄加国不是挺有钱的吗?”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姚自量不给你们吃饱吗,不过邱蓄是看到过地洞里那犹如山一般的金条,百忙之中抽空回答道:“谢山才叫有钱。”
昱横随意吃了两样,也不觉得饿,便起身让出了位置:“晴无夜,你尝尝。”
晴无夜坐在翟明的对面,翟明很有腔调的品着茶,并没有去接邱蓄的话,拈着点心,细嚼慢咽的尝了小半块糕点,斯斯文文的喝完茶,才问:“晴将军,我听说了你在临居城的假传帅令,是为何啊?”
晴无夜也是稍动筷子,吃了几口,闻言放下筷子,看向翟明,认真的答道:“有句老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现在也有句话,两国交战,不伤百姓。”
翟明定定的看向他,片刻后抚掌大笑:“好,好,不过,你这种想法,最好不要让你们姚大帅知道。”
周坚和邱蓄同时都停下了筷子,就连站在门边的昱横也回过了头,心中唏嘘,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晴无夜是如此的心意相通。
晴无夜和翟明对视,他也问了一个问题:“你对于妄加国将士在你们国土上的行为,有何想法?”
翟明眼角的鱼尾纹越发深了,不过没有一点笑意,目光幽深,有条不紊的道:“乔江之带走临家城所有的人,使其变成一座空城,是对妄加国表示了一种诚意,可是姚自量不领他的这份情谊,带着大军直扑临居城,使其变成了人间地狱。”
晴无夜垂眸,谁都看不清他眸子里的黯淡。
翟明继续说着,陈词凌厉:“姚得章和平攻占临舍城,不伤一兵一卒,以及一个百姓,虽然占据了临舍城,但比他的父亲而言,此乃上策,我到现在都不理解姚自量为何会如此穷凶极恶,如此这般就是下策。”
昱横看向茶馆楼下,大堂里热闹非凡,人人脸上都是眉飞色舞,之间畅所欲言,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邱蓄已经心满意足的吃完了面前餐盘里所有的东西,正翘着二郎腿,没心没肺的看着窗外。
周坚正在慢慢品茶,一副游离在外的悠然自得。
晴无夜手中摩挲着杯壁,声音平静的道:“我们是从临山镇而来,不知翟大人有没有听说林夜将军的事。”
自打与翟明见面,晴无夜一直在试探翟明的为人,他确实很想了解覆盆国这些为官者的品性,乔江之在三城一镇受人爱戴,迟迟不肯离开三城一镇,可他毕竟只是一介文官,而那几位武将的行为却正好相反,不单跑了,林夜还为了一山的药材,狂怒后杀了临山镇的一个镇民,和毒杀了这个镇民的老父亲。
妄加国的大军几乎要兵临城下,临海城依旧没派人守城,相反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翟明也没说要跑,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临海城的全城百姓,还是其他的什么。
翟明并没有半点避讳,不过又打起了太极,他说:“林夜,我不太熟,只是他的堂弟林阳将军,是个耳熟能详的人,对于我不熟的人,我不予评价。”
他接话很自然,却有效规避了自己的爱憎好恶,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原本就是这样,在四个人的面前,他把自己表现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像是没有刺芒,和他的交谈中只能感受到他对姚自量的不满。
对于面前敌军来访,好像只要不是姚自量,其他人谁来,他都来者不拒,并且礼貌待之。
昱横回过了身,提醒道:“乔知府听说在临山镇被杀了。”
乔江之的死讯早就不胫而走,他回临水城的真实消息,由于临水城偏远,其他地方几乎没人知道。
不出昱横所料,翟明抬眼与他对视了一眼,昱横竟没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波澜,相反听到他淡然道:“有些可惜了。”
昱横都没看出翟明扼腕叹息的神色,他有些背脊发凉,心道一句,这人真是太难缠了。
翟明去拿茶杯的手还是稳定如初,轻啜一口,轻轻的放在了桌上,撩袍站起,冲着他们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衙门里还有公事,各位慢用,我先走了。”
没等他们有所回应,翟明就轻抬脚步,昂首阔步的跨出了门槛,下楼的脚步声稳稳当当,听不出一丝杂乱。
昱横看着翟明离去,才走回到了桌边,夹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丢进了嘴里,嘴巴刚动,他咦了一声。
等他把嘴里的食物吞咽完毕,疑惑道:“怎么他就喝了一杯茶,其他基本没怎么动筷。”
晴无夜望向对面,翟明的托盘里确实没怎么动,只有那杯清茶喝了一半,糕点吃了小半块,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盘中四碟点心,每碟点心里都是四块糕点,昱横看着摆成各式各样的点心,心道,小二拿进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四个人都围了过来,看着这四个白玉小碟,第一碟像是摆成了个十字,第二个是一字,第三个不成字,只是一竖一横,而第四个,又是个字,是个人字。
昱横沾着茶水,一笔一划的在桌上写着,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连成了一个走字,他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他走,还是谢山走,或者是让我们走?”
邱蓄难得做了件正事,他到门口守着,一侧的包厢里已经没了人,空荡荡的,似乎才刚走。
周坚不知哪里来的油皮纸,把所有没吃完的点心都包了起来,出门时一股脑儿的塞给了邱蓄,邱蓄接过一看,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晴无夜走在最后,他轻声道:“去趟谢府。”
周坚回头看,晴无夜的意思太明显了,就是要登门拜访,不像昨晚偷偷摸摸的深夜造访。
昱横看向周坚,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晴无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有了初步的判断,他们在昨晚之后就有了某种联系,他一直没去问昱横,知道后面肯定会有人跟着,就算问了,昱横一时也不会回答他。
邱蓄又高兴了,拍着大腿道:“那就是午饭有着落了。”
昱横现在总算知道邱蓄为什么这么胖了,还一点都不忌口,四碟点心,十六块糕点,吃的一块不剩,还把没吃完剩下的的糕点都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