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问完话,管家不知去了哪里,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官老爷回了昱横的话,摇着头道:“我知道,城里的人也都知道!”
昱横瞪大了眼睛,双手握紧拳头,关节咔咔作响,错愕的问:“什么意思,都知道?”
官老爷垂下了头,落寞之情无法掩饰,他神色怅然的道:“都知道,这么多年了,他们基本每年都会来带走一批,年轻貌美的少女。”
昱横难以置信,下意识的朝前一步,不可思议的问:“既然如此,她们为何还在城中?”
她们自然指的是城中的少女,既然逃了这次,也知道肯定有下一次,又为何不逃走?还在这里等待无法改变的厄运。
官老爷知他有此一问,并没有多加思考,很快道:“出不去,屈城你看着这荒郊野外一座城,朝北边跑是覆盆国,覆盆国断然不敢接收屈城来的女娃,往南跑,还是妄加国,屈城的女娃长的很有特点,别的城一看就知道不能收,总不能让一个好端端的女娃到深山老林里去受罪吧。”
昱横无语,换做是他,早就跑了,就算是他母亲,也肯定跑了,就算冻死饿死,也不能生受这种奇耻大辱。
官老爷说到这里,上下打量起昱横来,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昱横的脸上,眼神古怪,像是要问什么,却欲言又止起来。
昱横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莫名其妙,狐疑的瞅了瞅官老爷,官老爷见他如此,跺了跺脚,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看你有些眼熟。”
昱横可不敢轻易暴露,当然他也没见过这位屈城的官老爷,昱横从没来过屈城,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位屈城女子。
昱横垂下手,嘴角抽了抽,分辨道:“我可没来过这里,你怎么会认识我。”
官老爷见他神色微变,顿了片刻,并不多加打听,沉默的朝屋里走去。
昱横跟了进去,在城外看到逃兵被残忍的杀害,进城后又看到如此龌龊不堪的一幕场景,他一时没缓过来,心绪不稳,但神志清醒,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发问:“这位老爷,你说他们要带走这些姑娘吗?”
官老爷径直入了内堂,管家已经摆好了茶水糕点,明摆着是招待昱横这个突然造访的客人,昱横无视这一切,站在门口又问:“您是这里的县老爷?”
官老爷拉了把椅子坐下,撑着桌沿,也问道:“你是要去打仗的兵爷?”
昱横还没进门,摆了摆手,又问了一遍,像是要证实什么:“爷就免了,敢问县老爷,您可知这些姑娘会带走。”
一旁的管家准备停当,垂手站在县老爷身边,不满的嘀咕道:“哪次不带走,这次恐怕更惨?”
昱横一直没怎么注意这个管家,见管家不满的说了实话,转过头来看向管家:“何出此言?”
管家这时回了家,四下又没其他人,就有些口无遮拦:“这次出去打仗,把这些姑娘带着走,定是要在路上,做,唉。”
说到最后他跺了跺脚,像是无奈,又像是愤怒,昱横看他,没出声,昱横想起了在小院里看到的那些丑事,顿觉反胃,想要把那些个下作胚子一个个都杀掉。
管家见昱横没说话,跺了跺脚,像是下定了决心,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是,用来做犒赏兵将之用!”
犒赏兵将,让这些年轻女子,这种事,搁在以前昱横简直闻所未闻,他皱着眉头,仅仅过了须臾,转身就朝门外走,听到身后官老爷急切的问:“年轻人,你去干什么?”
昱横没有转身,快步拾阶而下,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去救她们!”
县老爷轻描淡写的把话说了出来:“你别白费劲了。”
昱横这才缓缓的转过身来,站在阶下,神色已是可怖,一字一顿的问:“白费劲,你作为一个地方官,就这么由着他们胡来,任他们欺负你管辖的城中百姓,你对得起你头上那顶乌纱帽吗?”
县老爷并没生气,破罐子破摔的将头往后一仰,头上的乌纱帽非常应景似的掉了,头上一松,他似乎觉得还挺轻松,压根没想去捡,任由乌纱帽在地上提溜转了一圈,滑稽的晃了晃,有些荒唐的倒在了角落里。
他的后脑勺枕在了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语气悲哀道:“我作为屈城的父母官,我对不起父老乡亲,就算死了,也是要下地狱的,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啊!”
一旁的管家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顶乌纱帽,爱惜的掸了掸帽子上面的灰,将其端端正正的搁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昱横想知道其中内情,默然片刻后还是上了台阶,这次没在门口停留,迈步进了屋,问道:“怎么说?”
县老爷脸上灰暗,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知道吗,我救过,可是救了又如何,不还是被。”
他仅仅说了一半,因为心情太过沉重,已然说不下去了,他把头埋的更低了,昱横看不清他的脸。
“被什么?”昱横双目微挑,此时眼眸里没了魅惑,只有逼视。
管家走上前,耐心的开口解释道:“你有所不知,五年前我们家老爷偷偷的去放过一批,把她们一直放到了城外,可是你知道结果如何,是他们又抓了另外一批,救得了十个八个,可救不了城中所有的姑娘。”
五年前,又是五年前,昱横迈步走近,他想起了患城,想起了妄加国的那些文臣武将,更是想起了传闻中的那个小皇帝罗威,于是问:“你们就没传信到朝廷吗?”
管家苦笑,摊了摊手,哭诉道:“我家老爷几乎是年年写,月月写,日日写,可是结果如何,朝廷里没有半点反应,有一次老爷拖了一位关系亲近的同僚,那位同僚正好要去京城,托他去问问,可没想到,你知道。”
话音未落,县老爷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声震天,简直要震塌了房子,像是要把胸腔里的所有委屈都要发泄出来。
昱横愣了愣,紧接着他听到管家又说:“那位同僚,他去了京城,就再没回来过,后来老爷多方打听,说他因为问了什么事,被杀了!”
“什么?”
昱横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似乎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朝廷靠不住,那百姓还能倚仗谁,岂不是成了一只只任人踩踏的蝼蚁,完全没有了抵抗力,根本无力自保,想到这里,他整个人不自觉的发起抖来,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