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村有一个口口相传的故事。
龙兴村地方偏远,识字的人并不多,但好在世代长寿,有机会将这些故事流传下去。
据说,龙兴村曾经来过一个道士,那已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村子还没有名字。道士说此地有祥瑞之兆,说龙兴村的祖坟风水好。他带领村民在后山挖了一条通往山体中心的地道,却在其中找到了一条小龙。
那真的算是龙吗?故事的真假都已经无从考据,更无从得知故事中的道士与他背后的众村人在看见那肉色的东西时究竟是惊还是喜了。据祖辈说,那时的龙神尚且年幼,仅有婴儿小臂的粗细与长短。祂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身边的东西分食祂。
村人与道士对着祂拜了九下。道士说,此非凡物,定是神龙下凡,要庇护你们这村子。既然你们这里是受龙神恩泽的地方,不如就改名叫龙形村吧。
村人看那东西长着一张酷似人类的脸,似笑似哭,似神似魔,不敢下手,道士取出桃木剑,从祂身上割下了一块肉。
村人不懂道法,不敢自己下手。几日后有大胆的村人前去洞中查看,却发现祂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了,甚至还长的更大了。鲜活的肉挂在祂的身上,众村人诚惶诚恐,下跪礼拜以乞求风调雨顺,健康长寿。时任村长主持修建了龙神庙,从此以后村中有了龙神祭典的传统。
百年之后,那位道士又一次出现在了村口,形似真龙,身形修长。他被村人们带着前往龙神庙,而他在那石制雕像前噗通一声跪倒,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他疯狂的磕着响头,即使头破血流,鲜血满地也不曾停止。
他口中高呼:“龙神!您赐我长生!赐我成龙!您福泽万民!龙之肉身,是您赐给我的长生法啊!”
他趴伏在地上,如蛇般扭动着,早已不似人的身体在泥土地上爬行着进了后院,他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土里。他用力扒着土,直到十指鲜血淋漓也不曾停下,就这样用自己的双手挖出了一条修长的地道。
人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不敢跟着他挖出的狭窄地道前行。直到有一日,人们在坟山上见到了他——或许那不是他。因为那只是一条肉色的长龙,身上披着他沾满泥土的道士袍罢了。人们在它的身边聚拢,跪拜。
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喝:“他化龙了!他说龙的肉身就是长生法!”
“他活了那么多年!我爷爷小时候就认识他,他起码活了一百年啊!”
村人贪婪的手伸向了它鲜活的身体。而就在村人聚集在洞口时,那坑洞中却传来了黏腻的声音。村人们屏住呼吸,手上黏腻的肉掉了一地。那黑暗的洞口中缓缓浮现出一张非人的脸,祂没有眼睛,可祂的面部凹凸不平。那往外凸起的两团肉正对着他们,仿佛龙神正在注视着受祂恩泽的人。
“龙神!”有人高呼。
“龙神!”有人跪拜。
而祂只是静静的待在那里,既不前进,也不归去。
村人们分食完了化龙的道士,就沐浴在龙神并不存在的目光中。他们一齐向祂磕头:“龙神!”
村人们很长时间后才起身,离去。等他们抬着棺材回来时,龙神早已回到祂的住所之中。
村人们将道士的道袍装进了棺材中,为道士修了衣冠冢。他们不知道道士姓甚名谁,因而碑上只写了卒年。这块简陋的墓碑此时也不过是龙兴村坟山上的其中一块罢了。
村民们传言,感到自己将死的老人只要爬过道士曾经爬过的洞穴便能化龙。
那时候的龙兴村还有年轻人。大胆的年轻人走入道士用双手挖出的洞穴之中,衣服上剐蹭上道士十指流下的鲜血,扭动着身体穿过那狭窄的通道。他们失魂落魄的从龙神的居所走出,说龙神就在那里,祂沉默着,祂并不呼吸,祂的脸深深埋入祂弯曲盘旋的身体之中,祂正在安眠。
他们聚拢在洞口喘息着,而龙神的脸又出现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