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请求,江未先是一愣,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沈淮棠知道这话有多么幼稚,简直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如,于是她重新埋头,闷声道:“算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别别别,我愿意的!”江未赶紧补救。
他抱着沈淮棠的双臂一使劲儿,将她半个身子都提溜起来——她迫不得已直视他的眼睛,却发现他脏兮兮的脸上,那双桃花眼闪闪发光,特别漂亮。
江未兴奋地都结巴了:“阿棠,你说的是真的吗?你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竟然愿意跟我结婚吗?”
沈淮棠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半晌才低声说:“谈恋爱和结婚不一样的……”
二十岁的年纪,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能够让他们以后都纠缠在一起,如此恩怨情仇交织,难以算清。
而江未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兴致勃勃地说:“当然不一样,结婚总要有点仪式感吧,你可不能反悔哦——”
他进入情境的速度极快,当即就安排下一步,“我们来交换戒指。”
江未托起她的手,将两枚极其朴素的银戒放在一起,郑重道:“今天就交换这个吧,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戒指,等我之后再给你买。”
沈淮棠却在考虑更现实的问题:“我的戒指,你也戴不上啊。”
他却满不在乎:“这有什么?明儿咱去买两条银链子,串起来作项链戴。”
江未将他的戒指褪下,捧起沈淮棠的手,轻轻巧巧地戴进她的无名指,空荡荡地大了一圈。
沈淮棠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的戒指戴上他的无名指,却卡在第二指节,怎么都下不去了。
他们并肩坐在破窗户前面,在清淡的月光下晃悠摆动着手指与新戒指,这一幕滑稽得很,真是怪好笑的。
江未见她情绪终于好些,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再次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耳边说:
“我们已经交换过戒指了,这就是订婚仪式,你是我的未婚妻,知道吗?所以能相信我了吗?”
沈淮棠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嗅着彼此身上的海水与血液的甜腥气味,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未偏头在她脑门上响亮地亲一口,兴高采烈:“这可是你说的啊!”
“你以后绝无可能甩掉我。”江未伸手抚摸着她冰凉的后脖颈,振振有词道,“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会像狗一样闻着你的味道,找到你,跟在你附近,直到你再次接受我为止。”
沈淮棠微微一笑。
她完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甩掉他。
于是她又嗯了一声。
沈淮棠完全明白自己对于亲密关系的隐忧完全没有解除与释怀。
对于他们之间,她仍持有悲观态度。
就算是她提出这幼稚的请求,江未也顺势答应,她也认为他不过一时兴起,以后说不定会移情别恋。
而且她如今还生着病,注定是江未照顾她更多些,照顾病人会有多疲惫,她可太了解了……等他有一天厌倦,也会离开。
再者,她家毕竟有精神疾病的基因,所以她不会再生孩子了,但江未或许更想要一个正常的三口之家。
总之还有很多问题横亘在他们当中。
然而,在这一刻。
沈淮棠的爱意却达到顶峰。
没有任何时候,她比这一刻更喜欢他。
喜欢到她可以完全把这些后顾之忧抛之脑后,甚至原谅他未来做出任何违背承诺的事情时,她能接受后体面地告别。
银色的月光照落,在他们的侧影打上一层莹莹的浮光。
江未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吻在她的额头,睫毛与鼻尖,最终落在她花瓣似的嘴唇上。
这是一个充满海洋咸涩味道的吻,带着伤口的血腥,以及泪水的味道,混杂一处,歪歪扭扭地,形成了初恋的样子。
而在多年后,同样在梦港岛附近的海域中,这一段记忆浮现在沈淮棠的脑海中。
她顷刻泫然。
江未为何仍然保存着她的戒指。
江未为何找到失忆的她后,一直在她的周围,却不打扰。
江未为何要说他们曾是恋人,后来又否认,只道这不过谎言。
……
这些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当年说出的承诺,不知怎么全都一语成谶,她当真甩掉了他,而他也依言找来。
江未了解她,用一些半真半假漏洞百出的线索骗她上钩,按照她的性子,自然会去寻找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拆穿谎言。
这是一场豪赌。
若她没有恢复记忆,那么在她眼中他只是个骗子,因为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的爱情。
只有她真的恢复记忆,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还在原地等她。
黑暗中,他们再次浮上海面。
雨已经停了。
江未带着沈淮棠游向小艇,轻巧地翻了上去,待两人终于坐好,他抬头看向天空的乌云聚集,问道:
“等下可能还会下雨,你冷不冷?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等雨停之后再回?”
若是直接回去,路上可能还会淋雨,于是沈淮棠选择后者,江未便开着小艇,朝着梦港岛附近的小小离岛行驶。
未久,小艇抵达岸边。
这里并不似梦港岛开发完善,仍保留着自然的地貌。
他们找了一处距离海边很近的山洞,裹上毯子,才刚坐下,外面果然又下起雨。
沈淮棠看着细密的雨帘,神游天外。
江未以为她因下雨打乱计划而心情不好,便伸手抚摸她的脊背,安慰道:“等天气好了,我们再来夜潜一次。”
她回眸,正好看见他胸前挂着的那枚银戒,脑子里没边没际地想,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为何他不来见她?
难道真是患难时才能见真情,平凡日子里,一切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他们重逢至今,再加上已经恢复的记忆来看,江未就没发过脾气,她到底把他气成什么样,才会鸽了约会,让她独自在他们定终生的破旧灯塔里,一晚上都不来看她吗?
脑海中闪回许多碎片,沈淮棠细细品味,企图寻找出不合理的地方。
在那次离岸流的意外之后,他们相处得极好,初恋本就带着一些难以言明的滤镜,再加上他们本就聚少离多,能够见面时,都尽可能不浪费一分一秒地温存,甜蜜还来不及,哪里舍得闹脾气呢?
直到江未得到父母去世的噩耗。
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学校,事情紧急,他只来得及通知沈淮棠,就直接买机票回国,同哥哥一齐着手操持父母葬礼等琐碎而冗繁的事情。
江家的家庭关系相当复杂,父母走得突然,背后涉及的利益纠葛盘根错节,处理起来棘手又麻烦,他又常年不在国内,许多事情要重新了解,若非有哥哥坐镇,或许更讨不着好。
极度疲惫的时候,江未打电话给沈淮棠,没有抱怨,只想听听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