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棠在夜风中轻轻一笑,不答反问:“你不希望我想起来吗?”
“只是不希望你过于勉强自己,大脑这器官太复杂,刻意回忆说不定有反效果,想不想得起来,都没关系。”
余谨的声音渐渐平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今天生日想要什么礼物?给你换辆车?”
沈淮棠倒也不强求,顺着话题赞叹道:“哇,余总好大方——”
余谨不乐意了:“你叫我什么?”
她笑道:“谢谢哥。”
自打沈淮棠失忆以后,余谨总不满于她不再叫他哥哥,反而客气疏离地称呼全名,唯有得了好处卖乖时,才能从她嘴里撬出些好话来。
铛!
清脆一声,来自隔壁阳台。
江未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沉沉,将玻璃酒杯往茶几上一放,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不再关注她的电话,将脸重新转入黑暗,半晌竟难以忍受般站起身来,直接离开阳台,回屋里去了。
沈淮棠见江未略显浮夸的闹脾气行为,忍不住唇角弯弯,无声地笑了。
余谨仍沉浸在方才的话题里,思考片刻后说:“我看Z家那款车就不错,等你回来之后,带你去提车。”
沈淮棠微微皱眉:“不要,我不喜欢。”
余谨语气也淡下来:“可是这款车很实用,也适合你,有什么不喜欢?”
“我喜欢大车。”沈淮棠强调,又觉得重点不在此处,“你给我买礼物,难道不考虑我的喜好吗?”
余谨真的无法理解:“你都没有亲眼看过,上手开过,怎么知道不喜欢?”
沈淮棠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她知晓余谨并非故意,严谨务实的性子,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生活,让他成为一个能够短时间内做出最有用、最合适或是有性价比决定的人,简直是选择困难症的福音。
然而沈淮棠与他极为类似,很有主见,且不容他人置喙——此时她收礼物的快乐全无,甚至提不起半天辩论的兴致。
她放弃解释,懒洋洋道:“算了,我不要了,你喜欢你就自己买。”
余谨哽住:“你不高兴了?”
“没有,习惯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总要替我做决定,也不管我愿不愿意,能不能把我当个人来尊重?”
这不是沈淮棠第一回说他,甚至余慈也对此颇有微词,于是他悻悻退步:“抱歉,那你研究研究喜欢什么车,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看。”
“没必要,省得你花钱都不舒坦。”争论的次数太多,她只觉得疲惫,“我只是在挑选喜欢的礼物,你就认为自己在对我退让……这足以说明我们之间想法不同,不必硬融,就这样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谨几乎有些慌乱了,“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沈淮棠陷入沉默,叹息声散落在风中。
余谨对她好,可永远合不到一处去。
他已经知道她不情愿了,只好再次转移话题道:“生日准备怎么过?”
她想想道:“还没试过夜潜。”
他问:“自己一个人去?”
她说:“不是。”
在这一刻,余谨如有神助,破天荒地用了一回他向来嗤之以鼻的第六感:“江未不会也在岛上吧?”
沈淮棠被他的语气逗笑:“是啊。”
那端传来磕碰的声音,似是余谨猛地站起身,带起身后的椅子,他再次问道:“你到底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吗?”
“模模糊糊吧……想起来一些,但并不是全部。”她说,“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话题进行到这里,余谨连发声都有些艰涩,似是在思考,或是犹豫,逐字逐句地斟酌,导致难以畅所欲言。
“既然没有完全想起来……”他微微一顿,“明知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允许他的接近?”
沈淮棠说:“因为喜欢。”
余谨难以置信:“哪怕没有想起来……”
她毫不犹豫:“哪怕没有想起来。”
这一次,余谨的沉默更长久,沈淮棠都以为他不管不顾地结束连线。
可下一秒,她却听见那端带着颤抖的叹息,他说:“为什么呢?”
冥冥之中,沈淮棠感觉到了什么,可她不能说,或者必须将那些难以诉诸于口的萌芽掐死在摇篮之中。
“喜欢这件事,哪里有什么原因。”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若真要论,他长得合我口味,很久以前,我就对这张脸一见钟情,再次重逢亦如是。”
江未这幅美丽的皮囊,不是什么可替代的优良品质,越是轻飘飘,杀伤力越大。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如此僵硬的时刻。
两个犟种的脾气如出一辙,只是余谨更显强势,然而涉及到大问题,沈淮棠也寸步不让。
她在风中沉默。
直到余谨一声不响地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