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定在十分钟后抵达曼谷,地面温度……”
广播里甜美的女声响起,乘客们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瞬间苏醒过来。着急从头顶的行李架取行李的,饥肠辘辘而兴奋地跟同伴交流当地美食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跟飞机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片吵闹中,一个穿着灰色短袖的男生纹丝不动,戴着黑色降噪耳机,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座椅上。
“麻烦让让。”坐在他左边的女生拍了拍他,用手势示意要出去拿行李。
男生睁开眼睛——他前额的黑发有些长,挡住了眼睛里细碎的光。这人眉眼年轻,不过十八九的模样,似乎是还没睡醒,意识有些模糊。他摘下耳机,微微皱眉看向拍他的人:“?”
女生骤然看见他的正脸,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色爬上耳朵,说话也轻了些:“麻烦让一下。”
男生挪了挪腿,侧身让她出去。
原来已经快到了。
陆屿揉揉眼睛,目光转向被方正的飞机窗框住的夜色。橙色的灯光像一条条河流,从浓厚的云层穿出,在黑暗中刺穿这座城市的心脏。
雨滴平行窗户划过,陆屿伸出食指抵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逃跑计划成功了。
他垂下眼睛,只觉得不切实际又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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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滑行,逐渐停下。
陆屿站起身,拎起随身的背包,抢在人潮前出了舱门。他走的急忙又隐蔽,没有收拾行李,就带了几件衣物和必需品。
现下正是凌晨两点,机场的冷气不要钱似的,六月份却让人置身北极。被这么一冷,陆屿倒是清醒了不少。根据在国内机场粗略扫过的攻略,现在他应该在机场凑合一晚,等待早上八点的大巴,前往第一站——芭提雅。
陆屿换了些泰铢,然后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重新戴上耳机,枕着包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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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十分,不准时的大巴抵达机场,陆屿拿着“辛苦买到”的大巴票,排队等待上车。
几分钟前,售票窗口的老大爷操着一口正宗泰式英语,指着一堆泰文车站名叽里呱啦。而陆屿后面还排着长队,他不太好意思跟大爷多问,于是匆匆买了一张不知道到芭提雅哪儿的车票。
反正也没有具体的计划,到哪儿都大差不差。
验票员检查完毕,陆屿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直到触碰到柔软的大巴座椅,他才有了一种实感。
是的,现在他一个人,身在异国他乡,没有人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巴车尾冒出几缕黑烟,摇摇晃晃着发动了。陆屿后面坐了两个未知国籍的夫妻,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声音高昂又激动。
突然空气中飘来一阵水果清香,冲淡了车内的皮革味道。
“吃橘子吗?”邻近座位的男生用英文问他。男生黝黑的皮肤,看上去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谢谢。”陆屿接过一半橘子,咬了一口。清甜的橘子水在口中漫溢,流向前方六月的未知。
“我叫卢卡斯,你也是来旅游的吗?一个人?”
“嗯。”陆屿顿了顿,也说了自己的中文名。
“中国名字?我去过中国,很有趣的国家!我也是来旅游的,不过是跟家里人一起。现在他们在酒店等我。”卢卡斯白亮亮的牙齿露出来,“你的英语说得真好,你是经常一个人出来旅游吗?好羡慕。”
“不,这是第一次。”
“哦——那你要小心啊,听说这边骗子很多的。”
陆屿点头。18岁的成年人了,哪儿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卢卡斯热情洋溢,劈里啪啦地跟陆屿输出。可陆屿不太擅长跟人闲聊,没多久他也就偃旗息鼓了。
陆屿按亮手机屏幕,消息框显示着两条未读信息。
6:01
“你人呢?第一天不要给我搞迟到那套!”
7:00
“你要造反吗?马上回来!”
陆屿思索了一下,敲下一行信息,顿了顿却又逐字删除了。他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侧过头,专心看风景。
用相机记录风景固然好,可是有时却会失去对那些瞬间的真实感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的眼睛也是很好的镜头。
沿途是他从未见过的亚热带景致,呈现出黄绿的底色。裸露的大地,蜿蜒的河流,暗红的屋顶,青绿的矮树,荒凉和生机在这里交错。
大巴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颠簸了两小时,停在了一个破旧的路口,路边立着一个灰扑扑的指示牌。土黄色裸露着的地上还支着个布棚子,倚靠几颗绿色芭蕉。
陆屿起身下车,跟卢卡斯道别。他向这位这位陌生却又善良的短途旅伴挥挥手,祝他旅途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