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婳伊醒来时,天色已亮。她原来还枕在榻上,昨夜就这般哭着睡了。
若是往常,她走当天,太子妃便会派宫人前来,再跟她说些临别话。她会替她打点好离宫的一切,说完之后还总是要给她塞些东西,盼着她下次再来。
而如今一切都撕扯没了,就算什么都没有,她也该自己学着出宫才是。
沈婳伊主意拿定,也不想再去叨扰太子妃,只想着按熟悉的路往尚衣局走,想寻里头的朱司衣带她出宫。
她起身后简单收拾了一番,擦尽了脸上的泪痕。她的心中遍是苦意,就连早膳也无心再等了。
而老天就跟喜好提柳暗花明的说书人一般,沈婳伊刚才花心力止哭后,门外便传来了宫人的通报。
“沈娘子,朱司衣说她有事要寻你。”
房门一开,朱司衣却是独自来的。她一见沈婳伊憔悴的面容,脸上流露吃惊之色的同时,口中关切地问了一句:
“沈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呀……”
“我……”沈婳伊想开口回话,但一张口便听见了自己悲声难掩的哭腔,只得住了口。
朱司衣掩好了房门:“沈娘子,你定是受委屈了吧。”
她这句温柔的话潺潺流进了沈婳伊的心坎里,沈婳伊心中的情绪再度化为泪水决堤了出来,这回是挡也挡不住了。
朱司衣顺势把她揽进了怀中,就跟母亲安抚女儿一般,竟有种慈爱:
“没事的沈娘子,这回我接你出宫去。你一会儿先同我去尚衣局吧,找个僻静的地方,怀秋她也有事想见你。”
沈婳伊对着这耳生的名字愣了半晌,许久才反应出来她说的是那位陆尚宫。
陆尚宫往日那冷言冷面的严肃模样一下子浮现在了脑海,让沈婳伊禁不住瑟缩了一下,竟有些撒娇地道:
“我不想去见陆尚宫,我这回也没干什么为乐坊司争光的事……”
“没事,怀秋她又不会凶你。”
“她就是会凶我。”
朱司衣一低头,见沈婳伊哭得就跟个小花猫一样,也不忍说狠话直接驳斥她,只是好言哄她道:
“好好好,那这回我站你旁边替你撑腰,让她不敢再吓你。”
“怀秋就是这番性子,再好的心肠也被她那冷脸派势带得宛如恶人似的。”
司衣官居六品,尚宫官居五品。若按品级,朱司衣本不该这样亲昵地称呼陆怀秋。
但她们毕竟本都是乐坊司出身的细作,又一齐在宫中长大,相伴多年来彼此亲近也是自然。
“沈娘子用过早膳没?如若没有就到我那儿将就吃些吧。”
“多谢朱司衣。”
沈婳伊擦干泪水离开了她的怀抱,心里头倒有些身为乐坊司奉銮丢了派势的窘况。她怯生生地偷扫了眼朱司衣,却见朱司衣眼中丝毫没有拿她当领头人的敬意。
她的一双眼带着整个人都在笑,瞧她就如同瞧小妹、瞧女儿一般。她这般瞧她也并非空穴来风,完全是因为她恰好撞见她虚弱委屈的时候了。
沈婳伊略觉尴尬,整理完面容后只转了话题道:
“说来奇怪,我都知晓了陆尚宫的名讳了,但却浑然不知朱司衣叫什么。您一直也只用朱司衣来自称,不知是……”
朱司衣的脸色别扭了一下:
“哎呀,我不说,那肯定就是因为名字不好听啊。穷苦人家出身的孤女能有什么正经名字呢,我师父当年也不过是个大粗人……”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冒昧多问了。”
朱司衣几乎是抱着想哄她开心的主意,在唇边释然笑道:
“无妨,沈娘子知道便知道了吧。其实当年师父收留的弃婴多,他为了图省事,有一个起名的念头就恨不得所有人都通用了去。
就比如怀秋这名字吧,师父可不止想着怀秋,他一年四季都怀过去了,沈娘子猜猜我是怀的什么?”
“嗯……朱怀春?”
朱司衣默然承认了这名字:
“我就怀疑师父当年是不是故意的,好端端的给女娘取名叫什么怀春。这叫多了多难为情,整得就跟我心里怀春似的。我心里要是真怀春,还至于特地考女官?”
“怀春也不一定非是那个意思,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定是心怀春景的寓意。”
“罢了,这世人的名字大多都不是自己取的,叫久了也习惯了。沈娘子眼下好些没,若好些了就同我一块去吧。”
“嗯。”
沈婳伊纾解好了心中憋闷,跟着朱司衣便去了尚衣局附近她的卧房处。一进那卧房,房中却无旁人,朱司衣解释道:
“怀秋眼下有事要忙,估摸着过会儿就会过来了,沈娘子趁这功夫用点早膳吧。”
“多谢朱司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