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纹一上二楼,就见沈婳伊坐在临窗的位置那儿教陆青吟识文断字。她们的话题扯得琐碎,一会儿在字上,一会儿又在茶叶该如何泡这事儿上。断断续续,显然是心不在焉。
一楼那儿尖酸讥讽的闲话这般大声,就是二楼也听得清晰。碧纹知道沈婳伊一定全听见了。而这话难听,难免要叫人不畅快的。
碧纹正欲开口时,沈婳伊就抬起了脸,对着她笑靥如花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呀。处暑虽过了,外面可还热着呢,快过来喝杯凉茶。”
她脸上写着闲云轻风的惬意,碧纹一读就知她根本没把这些放心上。她走到她们身边入座时,仍是沉重叹了口气说道:
“好好姑娘可真是不容易。真不知道她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年年都听着这般难听的闲话,能不叫人难受吗……”
沈婳伊亦叹气着:“唉……就是推拒了平阳王爷那儿的婚事,也还是要有人嘲讽她。答应也好拒绝也好,怎么做都是她不对。
平阳王爷可真像块狗皮膏药似的,一旦沾上了,就算想扯下来,也要掉层皮去,气运差的,折在其中的也不在少数……”
碧纹愤愤然地放下了茶杯:“她可真是脾气好,要是我呀,我真恨不得每回见到那平阳王爷,都要用银针给他扎成刺猬。”
“好好是个讲究事理的人,这些闲话本就不是平阳王爷的授意,再加上他本性不坏,又用情至深、愿掏心掏肺。好好就算想怪,也找不到合适的缘由怨他。”
“依我看,这婚事没成才好呢!如今没成都有这般多闲话,若是成了那还了得!这些得了红眼病的指不定暗地里要怎么咒好好姑娘。
还有脸说神佛在天上看,神佛要真在天上看,第一道雷就得劈死他们这帮乱嚼舌根的人!”
碧纹说下发泄话后,心里的怒气也清了一些,舒下一口气感慨着:
“还是好好姑娘有本事,这般棘手的事,居然成功推开了。那傅三小姐不过就是捡了个剩的,居然还沾沾自喜得意上了,纵容下人说这般小人得志的话。真是没眼看。”
沈婳伊笑着饮完了手中的茶,轻声补充道:
“也不知道那傅三小姐知不知道这其中原委,若是知道了还这般坚持,想来她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
你想她出身本就高贵,若有十足十的傲气,别的女人不要了才丢给她的男人,就算是王孙贵胄她也不会看上一眼呐。”
“对高傲的女子而言,抢男人当然是要抢别的女娘都难到手的,这样才能显得她做女人有本事。若捡了别人不要的,岂不既输了本事,还像是捡了别人的施舍,这怎么受得了……”
碧纹听了之后只觉得好玩,掩嘴笑个不停:
“小姐,你这些歪理儿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啊,怎么分析起来还头头是道的。”
“活久了自然见识的就多了。何况有些事何须自己亲自见,乐坊里的师姐们在风月场上什么没见识过,就算只是听她们讲,都能猜出傅三小姐心里盘算什么了。”
一直寡言少语的陆青吟听到此处,也忍不住插了话进来:
“这理儿还真新鲜,我可真是第一次听。之前跟师父在山上隐居的时候,他哪儿会讲女人心里的弯弯绕绕。虽然我听明白了,但我还是不懂……”
“谁爱懂谁懂去吧,弯弯绕绕的,真烦。”碧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口中兀自喋喋不休道:
“谁在乎那傅三小姐心里什么盘算呐。何况如今圣上赐婚的旨意都下来了,就算她心里不乐意,她还敢直接抗旨吗?
她府里这些家仆也真是够可笑的,一边说着权贵没几年就会抛弃得来的普通女子,说她不过是权贵眼中随时可丢的玩意儿,没资格猖狂,一边又酸得恨不得直接往里送。”
“好端端的,谁要主动往这种霉头事里送啊,真是前后说着矛盾可笑话,自身却浑然不觉。明明跟我们一样都不过是些平民,谁又比谁高贵呢?扭头还替权贵可怜上了。”
沈婳伊笑着看她说下这些滑稽事,淡然一笑道:
“所以说呀,这世间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奇观事。好好活着多增点见闻,没准有一天都会想明白的。”
一旁的陆青吟托腮疑惑道:“不过他们的眼力见还真好啊,今日我们出门已经这般低调了,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还能故意放这些话给我们听。”
碧纹插话解释着:“估计是那傅三小姐早就知道好好姑娘长什么模样了,所以才这样眼尖。何况小姐貌美,往人堆里一站,谁不扭头过来多瞧她几眼,还担心寻不着吗。”
“确实如此,夫人貌美,就宛若明珠一般。在人堆里不仅好找,还总会牵着人多看几眼。”
沈婳伊笑着接下了她们这些夸赞话:
“这哪儿是最要紧的事,她们找的是好好又不是我。我只担心我胖了以后,寻常衣服遮不住我的体量,出门后让那傅三小姐拆穿了可如何是好……”
碧纹不以为意地瘫了瘫手,捏着腔子的语调里尽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这有何不好瞒的。我们不过是些草民,那傅三小姐能花心思记住我们的长相,我们都应该感恩戴德,跪谢权贵记住我们的脸了。
哪儿敢奢望权贵记那么详细呀,要求的多了,一会儿又得有一堆家仆冲上来说我们不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