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沈宅都是我买下的,里头的一切本该是我的。我都替沈家把自己卖嫁了两次了,沈家不该给我这个外嫁客一点好处吗?”
老管家听她言语之间如此凉薄不客气,也知晓她心中不悦,对当年的事多少仍有怨言。他们兄妹想必有本烂账,老管家心知肚明,也不好去触她逆鳞,只得叹息道:
“老夫知道二小姐怨怪大公子,大公子也确实……经商的才干少些。如今这些生意皆是二小姐盘下的,老夫自然无权让二小姐放权交给他。
只是希望二小姐,多少放些事情给他做,哪怕让他负责点小事……”
沈婳伊听罢不为所动,脸上嘲讽的神色只更明显了:
“老管家,我大哥的心气可傲着呢。我掌大权,手下的小事放给他做,让他永远屈居于我这个小妹之下,你觉得他心里能服气吗?
到时候不会又要来跟我扯些沈家大权应该交由长子,轮不上我这个妇人家的天理伦常吧……”
“二小姐……”
“你别同我说了。我眼下有要事谋划,正是用人求贤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不要紧的闲差能交给他玩的。若要跟我讲兄妹之情,我可以给他些经商的本钱。
他拿着这个本钱自己去做什么也好,自己另立门户去吧,别来寻我。”
沈婳伊把话说得干脆到底,丝毫转圜的余地也无。老管家一时没寻出别的话来回复她,只是低头暗自神伤。
他如今老迈,随沈家奔波这几年后鬓发全白,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沈婳伊见状也于心不忍,缓和了些神色道:
“老管家,如若您愿意留下来,不论是想颐养天年也好,再想管事也罢,婳伊都愿意留下您。您为沈家操劳了大半辈子,婳伊也不忍您继续奔波。您留在我这儿,也是一样的……”
老管家感伤之际两行横泪已出:“多谢二小姐的心意,但老夫还是……去跟随大公子吧。”
沈婳伊在惊讶中瞪大了双眼:“为什么?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您还要跟随他?是因为他是沈家的长子吗,所以哪怕我能够收留您,你也要跟他去受苦?您只跟着您眼中的沈家人?”
沈婳伊说到此也被挑动了伤心处,跟着老管家一同啜泣了起来。赤红霄在旁见着有些不知所措,她虽很想上前宽慰她,但又觉得此事没她插足的余地。
老管家见她泪流不止,动容之余忙解释道:
“不是因为这个,二小姐……老夫虽是家奴,但也同老帮主一样心疼沈家的儿女……二小姐现在不比当年,仅靠自己也能做得大事。二小姐能自力更生,无需老夫操心了……”
“只是大公子……他眼下实在让人操心,若放他一个人走,也不知他会受何磨难,老夫于心不忍……”
沈婳伊听罢并没有得到宽慰,反而只掩面哭得更大声了。她的哭声盖过了老管家的低声啜泣,在屋内萦绕不散。
赤红霄看不下去,赶忙上前搂住了她。沈婳伊挨在她怀中哭得发抖,口中却仍在不客气地叫喊着:
“你走!你走!那你就走!我知道你心里只记挂他,他去哪儿你都担心他!你只记挂着沈家的长子,从来不会记挂我!你们都是坏蛋,都是坏蛋!你们走,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走,走!”沈婳伊放完话后,也觉得这是老管家的房间,让他走不如自己走。她不由分说地拉着赤红霄走了出去。
她眼下哭得可怜,赤红霄哪儿好意思插话调解。她只得任着沈婳伊把自己拉回了房里,抱着她哄了好一阵子。
直到沈婳伊哭累了眼睛酸痛,赤红霄才小心地把她安放在床上想哄她休息。沈婳伊似乎猜出了她的意图,忙拉住她的衣袖道:
“你不准去!不准去拦他!拦了就跟他一起走了算了!你们一起去跟着沈家人,不要跟着我!呜呜……”
赤红霄见她转瞬又哭起来,满心就只顾着哄她了:“胡说胡说,我跟什么沈家人啊。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跟夫人有关系。我只跟着沈婳伊一个人,沈婳伊在哪儿我才在哪儿……”
“不要我的人我一个都不稀罕,我全不稀罕……”
她在她怀里哭得整个人仍在发抖,但说出的话却依旧不留情面:
“放弃我的人、离开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拦着的……全让他们走……我死都不会求他们留下来的……”
“我沈婳伊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自己也可以……我不需要他们……我坚决不干这种掉面子的事……才不干……呜呜……”
沈婳伊嘴上说着漂亮的痛快话,眼睛却早哭肿得跟核桃一样。她兀自哭了大半晌,费了好些心神,就是再如何有气力也该乏了。
赤红霄感觉她的哭声渐渐低了,紧抱着她的双手也松开了些,猜到她应当是想睡了。她刚想把她好好放在床上,耳边便捕捉到沈婳伊困意翻涌时的呢喃:
“红霄,不要走……”
赤红霄只觉得自己心底里所有的爱意与柔情都随着她这一句简单的呢喃四处满溢,天翻地覆。
她再没旁的心思了,脱下鞋直接揽着她躺了下来。她看着她哭肿的双眼缓缓闭上,在她耳边轻诉下她们心中的爱语:
“我不会走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