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赤红霄一行人到了大沽后,惊蛰时节已过。
大沽地处沿海,春暖得也比别处更快些,各家屋檐上的积雪早掺在雨水中消遁无影,街市上一派湿润之气。
赤红霄到了大沽后并没直接去精绝帮总部,而是跟着王好好去了同济堂在大沽的医馆。
按那密信上所说,此次的行动需借着同济堂的旗号做掩护,沈家到时自会派人前来接头。
同济堂向来从不插手江湖之事,与武林各门派交情也只是泛泛,若说真有和哪个门派算是相熟的,想来居然只有赤红霄的剑虹门。
而斩青盟的盟主不知从何得知了赤红霄与王好好的关系,才把这件事交给了她来处理。
赤红霄在医馆里待了还不出三天,某天夜里馆内便来了一位深夜老访客。
“请问堂主可在馆内吗?”
赤红霄在药柜前抬起了头。她这几天从早等到晚,不过是为了要等沈家派来的人。
她本还顾虑沈家派来的人是否会被人伪装冒充,但她抬眼见到来者居然是精绝帮的老管家时,心中的顾虑也全化作轻烟散去了。
几年不见,老管家的头发早已经全都斑白了。三年前见到他时,他虽老迈,但好歹衣冠楚楚,收拾得也一丝不苟。
几年几番变故下来,他端正气派的模样似乎被岁月消弭殆尽,不仅衣着朴素,甚至连鬓发都有些凌乱,未用发油理平的碎发在灯火与月色中如冬雪般醒目。
赤红霄见到他这样憔悴的面容后难免一阵动容。
她直接亮出了斩青盟给她的腰牌说道:“堂主在屋内,老管家请,我们已等候多时。”
常理来说,这般私下碰面都得仔细确认对方身份,才能避免被旁人浑水摸鱼。赤红霄不但没多问二话,甚至连腰牌都亮得爽快,让精绝帮的老管家不由也暗吃一惊。
他见赤红霄并无刁难之意,眼中甚至还有几分难掩的悲戚,忍不住多问道:“老夫是之前在何处见过姑娘吗?”
赤红霄一边把老管家领进后院,一边幽幽解释着:“我是婳伊的……小女子是二小姐之前在外所认识的故人,从她口中听闻过老管家,因此认得……”
“二小姐同我说过,老管家对沈家一向忠心耿耿。沈家这回派了老管家来,小女子绝不生疑心……”
“居然还有这番事情。”老管家被赤红霄悲伤的模样弄得恍神。赤红霄把他疑惑的模样收进眼底,也知自己心里顿生的哀愁寻不到解释的余地。
她此刻蒙着面纱身着女裙,行为举止也被这衣裙带得收敛了几分。赤红霄暗自用手帕抹泪之时,也把老管家带到了王好好所在之处:
“老管家。堂主就在里头,见她之前,还请老管家切莫触景伤情。她不是二小姐,她是同济堂堂主王好好。”
赤红霄说着便替他领进了屋内。她听见老管家因为震惊而颤动的嗓音,凝结在口中发不出一句话。
赤红霄心里还在伤怀,王好好只得率先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红霄,有什么话你赶紧交代了吧。老人家你今夜到访,可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房中的杜若岚此刻已经倒好了茶水,把老管家请到了座位上。
老管家沉吟了半晌,几乎是抱着丝徒劳的希望问道:“小姐,当真不是你?”
“我不是。故人已去,老人家切莫伤神了。”
“这位是精绝帮的老管家,此次来接头的人。”
赤红霄整理好情绪,对着老管家也询问了起来:“老管家,你今夜到访,身边为何连个贴身的守卫都没有。沈帮主和沈夫人,眼下如何了?”
这其中全是沈家近年来的糟心事,老管家强忍心中悲苦,才把这一切尽可能利索地交代了出来。
这几年赵万熠在安晓生的协助下,借着与沈家的裙带关系,对精绝帮采取了蚕食架空之策。自去年入夏以来,沈家在精绝帮内就已被彻底架空,尽管面上还挂着帮主的名号,但全家早被赵万熠看押了起来。
直接蛮横地扳倒精绝帮在江湖上毕竟过于惹眼,过程中难免会有其他门派想借着别的名义横插一脚。赵万熠用这样的计策,也算符合他往日里谨慎缜密的作风。
如今精绝帮内沈家的心腹已被除尽,沈家人对于赵万熠来说便成了多余。他对沈家人十分刻薄,似乎是在等着沈玉谨在这般窘迫的境遇中积郁成疾,趁早病逝。
“我知道赵万熠狼子野心,解决不得,索性也把手上的权力识相地让了出去。我拼了这把老骨头,才换来近身照顾少爷和老夫人的机会,但顶多只能给少爷他们送些吃食……”
“一举一动都受人看管监视,就是请个大夫都……”老管家音调凄然,眼中泪光斑驳。“就连少夫人难产那日……等大夫到时,也已经一尸两命了……”
“既然如此,那老管家你今夜来同济堂请大夫,赵万熠没有派人跟着?”王好好见他难过,估摸是怕他劳神伤身,也忙转了话头。
“我为求自保,在当初自动让权时,便装作自己受不了打击,一时激愤下得了癔症,药石无医。这样装久了,才能不让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