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缘看上去好像对尹稚的神情变化一无所觉。
她平静的好像在跟萍水相逢的过路人闲聊。
尹稚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番,而后冷笑一声,道:“将军看上去也不像个武官啊。”
杜宣缘反问:“难道尹公子不清楚我是何出身?”
“清楚,自然清楚。”尹稚微微点头,垂在身侧的左手说话间暗中探入宽松外袍的后边,握住了别在后腰上的一把短刃。
杜宣缘似乎还是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尹稚面上却是又恢复和善的笑容,对杜宣缘道:“我看将军这次来找我,是打定主意来兴师问罪的。”
“问什么罪?尹公子在皇城做了什么不法之事?”杜宣缘挑眉,明知故问。
尹稚没和她较真了对答,依旧曲折含蓄地说着:“我做了什么,不是该看将军的脸色吗?”
“我竟不知自己有这样大的脸面。”杜宣缘在最后两个字上放了重音。
尹稚笑得愈发灿烂,像个不问世事的小公子。
“自然是贵夫人的脸面更大些。”他轻飘飘地说着,“只可惜她已经嫁作人妇。”
杜宣缘如他所料般面色一沉。
尹稚又笑道:“你可知自己的妻子与另一位女子极其肖似?若是叫你们大成的皇帝发现了他,我怕你这个偏将军也保不住自己的妻子。”
他说着说着,竟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皱着眉头叹道:“只可惜皮相肖似,骨相却截然不同。”
尹稚又近乎挑衅般道:“我为人挑剔,只想要这身皮相略作收藏,像你们大成皇帝这样毫不忌讳的家伙,恐怕也不会在意他是否已经嫁人了吧?你们大成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届时你又能做什么呢?”
看来是不装了。
杜宣缘拍案而起,怒道:“一派胡言!”
她说完,就要转身唤来远在客栈其他房间盘问的下属,捉拿这个已经自爆的狼人。
只是杜宣缘甫一转身,身后便传来破空之声。
然而眨眼的工夫,杜宣缘就像脑后又长了一双眼睛,转身回挡的同时屈肘后劈。
尹稚一愣,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
就这样一个晃神的工夫,杜宣缘已经从太渊穴横切直上,手腕反转,屈指用关节狠狠剜过内关,四两拨千斤便将他手上的力气卸下,另一只手轻松夺取短刃。
她掂量着手上材质紧密,做工精良的武器,微抬下颌道:“持械入城,可有向皇城卫报备?”
尹稚掐着手腕愕然:“你不是个医官吗?”
杜宣缘歪头反问:“医官就一定手无缚鸡之力吗?”
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健康身体,身形相仿,更别说她刚从军旅出来,谁又比谁强壮到哪儿去啊。
尹稚偷袭不成,棋差一招。
他眼见着自己把老底当鱼饵抖落了出去,现在已经是无从狡辩,心一狠,一咬牙,径直向杜宣缘冲过去。
杜宣缘侧身避开他的冲撞,却没有给他留下逃跑的空门,一个回身侧踹,结结实实蹬在尹稚腰侧,一脚给他踹飞出去三尺远,撞着将房间里大小家具七零八落。
围观的系统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存在的腰子正在幻痛。
尹稚陷在一堆歪七八扭的桌椅间,横亘在手臂、颈间的木条,如同一道道禁锢他的枷锁。
他起伏数次,才从这堆交错的凳子腿中起身。
然而尹稚还是笑着的。
原本松垮披在身上的外袍早就在打斗中丢弃一旁,内里单薄的衣裳将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身形草草勾勒,说不上瘦削又称不得健硕,因负伤而抑制不住痛感的弯腰,后背两扇肩胛骨像蝶翅一般撑着薄薄的衣物,像是要将它破开。
散乱的长发垂在面侧,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接连不断的低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是一个正常人走路上看见都要担心他突然掏刀子,从而退避三舍的形象。
杜宣缘却是异常淡然。
她很清楚面前这个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尹稚的目光穿过披散的发丝,狠狠钉在杜宣缘身上,像一只藏在暗处的野兽森森凝视着入侵者。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外边的人听到动静在陆续往这间房赶。
尹稚迅速扭头看向门外,并朗声道:“快来!”
杜宣缘在系统地图的漏洞上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轻易托大,即便清楚这一声呼唤有很大可能是尹稚的声东击西,她还是留了几分注意在门外谨防偷袭。
也就这样稍稍偏头的一瞬,尹稚已经抓住机会猛然从另一侧的窗户破窗而出。
杜宣缘冲到窗前,只见从二楼跳下去的尹稚正一瘸一拐的往巷子里躲。
她不假思索地喊道:“此乃朝廷要犯,协助捉拿者有赏!”
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之人吓了一跳,原本纷纷避让开的路人们闻言,各个将目光落在尹稚身上,看上去有不少人似在评估自己能否领到这份赏钱。
客栈的窗户可都是结结实实的原木制成,要想撞破这扇木窗不是个轻松的活,断裂的木茬挂着从尹稚身上勾下的丝织布料,上边还残存着些许猩红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