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宣宁侯府也喧哗了一阵。
陆砚某日归家,跪向双亲述明自己要参军之事。
宣宁侯当即被亲儿子奉上的热茶烫了舌头。
宣宁侯夫人徐氏对幼子整日与好友在外吃酒玩乐的事早就看不惯,如今陡然听见他要走上正途,惊诧也有,更多的是对儿子长大懂事了的欣慰。
世子陆煦则是一脸不敢置信。
幼弟年少时,分明同他讲要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者的!他还赞其“孺子可教”,怎得去了趟冬狩场回来,便要弃医从武了?
徐氏端起茶盏,很是认同他的抱负,“也好,让你父亲托人先给你在五军都督府谋个差事,年后便去领告身上任!”
“母亲,儿子要入边军。”
“呵,呵……”
这回徐氏也被烫了舌头,且一口热茶下肚,滚烫茶水像淌遍整个胸腔,她英气的五官生拧出个痛苦的表情。
“哎呀夫人呐,小心些呀!”宣宁侯急得站了起来,又瞪向始作俑者小儿子,“看给你母亲吓的,卫所不也极好吗?非要去那样艰苦的边疆!我不同意!”
陆煦在旁积极响应父亲,“我也不同意!战场上刀剑无眼,那可不是随意谈笑的,动辄生死,怎能贸然决定?”
徐氏倒不置可否,只说自己考虑些时日。
于是临年关那几日,宣宁侯与陆煦每日都要去陆砚的院子里劝一回,父子二人推心置腹无用,那便兄弟俩把酒闲话。
最终得到陆砚斩钉截铁的回复。
边军,他还是要入!
二人没辙,唯有寄希望于久久未思量清楚的徐氏。
父兄多日来苦口婆心相劝,虽不欢而散的次数更多,但陆砚心里还是高兴的。
前世参军乃是被迫,父母来不及知晓,兄长更无力阻挠,唯有他孤身一人带着亲信毅然投军。
那时的他除却悲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若要升迁快些,边军是他最好的选择。
五月初夏分明有几分炎热,然离京之时他却浑身发冷。
而如今的他有家人的牵挂,多年跋涉的辛苦好像都已被熨平,只余妥帖。
年三十那日一早,徐氏将他叫到跟前,很是认真的问他参军的缘由。
陆砚沉吟,跪在她面前缓缓道:“回母亲,儿子没有缘由,只是想去。”
徐氏颇有些意外,默了默后笑了,“当年你外祖父问我为何要入军营,我也是如你这般答他,你果然是我徐照晩的儿子。”
“保家卫国需要什么缘由?”徐氏站起身,将陆砚扶起,笑意直达眼底,“我的儿如今大了,也有自己的抱负,甚好!”
陆砚起身的动作顿一下,笑道:“母亲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
她连声道着好,不禁又想起自己驰骋沙场的那些年,眼角竟有了一丝水光。
此刻她已不再是当年手底下带着父亲亲兵的少主,而是一位在内宅中磋磨岁月的母亲。
“来,砚儿,你坐。母亲同你好生说说话。”
陆砚乖觉地坐到徐氏跟前。
徐氏道:“你父亲和兄长这些日子没少来劝你打消念头吧?”
陆砚如实点头。
徐氏笑了下,“你父亲他是年轻时带兵打仗久了,心里生出惧怕。倒不是他自己怕死,如今若再让他领兵出征也不会失当年英勇,他是害怕你有个好歹。”
“陆家自你曾祖父起,到你父亲这辈,已三代从戎,众叔祖、叔父无一不骁勇善战不畏生死,陆家留在边疆的男儿已太多,他失去太多亲人,如此怎能不生畏惧?”
陆家的荣光都是亲长们用性命堆砌起来的,这座高台庇护陆砚许久,如今他也想活着为之添砖加瓦。
但作为宣宁侯来说,做起决定却艰难无比,正如他所言: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谁都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你父亲已然失去他的亲长,自不愿他的孩子再去冒险,他宁愿自己再披上戎装上阵杀敌,都不愿陆家的小辈入边军去厮杀,你可明白?”
一番话触及到陆砚心里的柔软,他目光也温和下来,“我明白父亲的用意。”
徐氏点头,伸手碰了碰他的鬓角,露出慈祥的笑,“再说说你兄长,他孩时要比你顽皮些,你自小懂事,与你父亲一般重情义,但煦儿却如我年轻时那般没心没肺,那时你兄长诨说医书,就连话本都不愿看。”
母亲陡然揭起长兄的短,陆砚忍不住笑道:“那兄长儿时比之如今,倒变化真大。”
“你可知他为何变成如今这样?”
朝中这些勋贵家的儿郎或由父辈托人在卫所谋个虚职,或靠自己入五军都督府、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等重要衙门,或读书科举入朝为官,此几种可称上进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