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珺红着脸,大汗淋漓。
她猛地拽着缰绳,停下来看向她,大大的眼里满是怜惜,“妹妹,此去路途艰难,你好生护着自己,到了元国都城,那拓跋要是欺负你,姐姐帮你教训他。”
姐姐。
这二字极为亲切。
李桃之点头,朝她笑笑,“谢谢姐姐。”
林子珺长叹口气,骑着马行至一旁,为公主雕车让路。
今日公主出嫁,宋沅庭给足了她牌面,只是一直到雕车离开天子脚下,那人也未出现。
李桃之趴在窗边,回望宫阙,泪盈于睫。
这十载,她才发现,除了阿茶,她好像空无一物。
冷冷笑了声,李桃之拽下窗纱,徐徐闭上眼。
*
御书房。
宋沅庭坐在桌案前,蹙眉盯着门口的桃树,久久不能回神。
这几日,他忙着处理“陋画”一事,已经几天夜不能寐,一闭上眼,他便想到那双泛红的眼。
搁下笔墨,宋沅庭揉了揉眉心,唤来青妄,他问,“公主出宫了吗?”
青妄微微颔首,“回陛下,公主已出城。”
宋沅庭冷冷嗯了声,挥挥手,“下去吧,派人护着。”
“是,陛下。”青妄抱双拳,低头躬身,片刻后,阖上门离开。
屋内安静下来,宋沅庭心中烦躁,他扯了下衣襟,用力捶打了下桌案,心中的那份郁气难消,他喘着粗气,起身,打开窗,长呼了口气。
午后。
礼部侍郎陶立垣到访御书房。
他提着盒膳盒走进宫内,将膳盒置下,他瞥了眼坐在高位的男人,眨了眨眼,“陛下,今日未去送公主吗?”
宋沅庭点头,“嗯。”
“微臣想不通,是为何呢?”
陶立垣这个人,嘴碎就罢了,他尤爱八卦,帝王的尊荣,也未让他在八卦面前胆怯。
况且,他与宋沅庭素来交好,虽比当今陛下大上不少,但这朝中,也就陶立垣和陛下说得来话。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了雪,细雪簌簌,飘打在雕窗上,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宋沅庭垂眸,轻声道,“朕不敢。”
当今帝王说不敢,着实让陶立垣惊了半天,他眨眼,指尖轻摁桌上的膳盒,久久没回过神。
“陛下,怕自己舍不得公主走吗?”他问。
宋沅庭睨了他一眼,提笔落在奏折上,沉声道,“陶爱卿,你僭越了。”
陶立垣轻咳一声,眉眼微挑,吊儿郎当地耸耸肩,“陛下,您先说不敢的。”
“找朕有何事?”宋沅庭握着笔的手,重了重。
陶立垣抬眸看了眼垂头的男人,背脊挺直,重归正经,轻声道,“臣想与陛下说这陋画一事,大理寺那边已在彻查,但微臣还是有一事不解。”
“说。”男人冷着声,“朕不喜废话。”
陶立垣神色讪讪,揉了揉鼻子,继续道,“微臣好奇那立夏,此人实属良才,只是为何这半年都没有动静,此人如今身在何处?”
“你对这人感兴趣?”宋沅庭搁下笔,漆黑瞳仁深缩,他抬头,看向陶立垣,“你今日来,就是让朕调查立夏?”
陶立垣闻言点了点头,脸上浮现笑意,“是,微臣对这位旷世之才颇为好奇。”
其实,他更好奇,这人与陛下有何瓜葛,为何笔下会有陛下的影子。
屋内暗了下来,有宫人敲门,来点灯。
烛火点燃。
顷刻间,昏暗的屋子重归明亮。
宋沅庭起身,走至雕窗边,负手而立,扫了眼窗外的风雪,他沉声道,“朕自会调查,你先回去。”
陶立垣笑了笑,“陛下英明,微臣告退。”
*
宫中重归宁静。
宋沅庭立在窗边,听着雪落的声音,心倏然一痛。
鹅毛大雪时隔几日,又下了起来,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天空昏暗,偌大的皇宫仿若已入夜,明亮的灯笼高高挂起,他仿若看见站在桃树下,纤弱的身影,还有雪中一大片血迹。
心慌,焦虑,不安。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深夜,本以为又是不眠之夜,但困意倏然袭来。
宋沅庭揉了揉眉心,灭了灯,上榻入睡。
顷刻间,他便入了梦。
梦里一片黑暗,只余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奔跑着,红衣与白雪,形成强烈视觉冲击,在梦里,极为明显。
不知被什么绊了下,女子摔倒,寒风凛冽,她冻得瑟瑟发抖,但依然踉跄着起身。
身后有大批人马追了过来,举着火把,骑着马,马蹄声急促而响亮。
那女子被逼得走投入路。
她抬眸,眼眸里满是惊恐,偏生孤立无援,
蓦然间,一只利箭从人群中穿来,狠狠射中女子。
瞬间。
她跪倒在地,纤细的手指扶住胸口,她摸上那箭,血自嘴角流出,与嫁衣融为一体。
她被困在雪中,雪染白她的红色嫁衣,鲜血落在地上,又将雪染红。
萧瑟寒风拂过她的脸,她望着骑在马上的人,脸色苍白。
“是......你......”
她笑了下,而后瘫倒在地。
娇颜在月色下,孤寂又凄凉。
雪花不断落下,红色身影很快被大雪覆没,窸窸窣窣的雪花落下,方才那抹红,再无踪迹。
睡梦中的宋沅庭神色不安,薄汗流过脸颊,落入衣襟内,俊容被打湿。
醒来前,他的耳畔响过一道清冽温和的嗓音。
攸和六年二月十二,熹微公主暴卒于风雪。
帝斫御苑门桃,植于公主陵前。
公主之薨,乃大京之损,亦百姓之哀也。
叹兮,叹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