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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威严清冷的嗓音响起,一切都似停了下来。
早春时节,微风轻拂。
宋沅庭身着黑色锦袍,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麒麟,金线交织,威严非凡。
他的腰间,佩戴方形玉佩,随着他的走动,玉佩随风飘动。
宋沅庭冷冷扫了眼那群看戏的贵女,那群人立刻垂下目光。
江瑟瑟咬唇,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打到了。
真是可惜。
江瑟瑟撇撇嘴,微微叹了口气。
“皇,皇兄......”
宋宁安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怕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兄。
怕到一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就在颤抖。
可皇兄,为何护着这个养女?
凭什么啊!
她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宋沅庭扫了眼李桃之,李桃之吓得瑟瑟发抖,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
宋沅庭没再看她,将目光转向宋宁安,目光如利剑般犀利,宋宁安吓了一跳,脸上的嚣张和愠意,瞬间被惊恐取代。
“宁安,母后就教你打人吗?”他身材高大颀长,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那与生俱来的尊贵,让周围的空气皆仿佛凝结。
宋宁安咽了咽口水,嗫嚅道,“皇兄,是这个养女先冒犯我的!”
“你说什么?”宋沅庭眉头微蹙。
身为上位者一向威严,此刻他板着脸,那身气势更为迫人。
他比李桃之高上不少,这样将她护在身后,正好将她完全遮挡住。
他离她极近,身上那股子冷香,徐徐涌入李桃之鼻尖,长睫轻颤,心跳加速。
皇兄,皇兄来了......
她揪紧袖子,努力压抑着情绪。
她在宫闱之中,向来行事严谨,今日也确实是被逼急了,才会如此反抗。
她不敢想象,如若陛下娶妻纳妃,这后宫会是怎样的情形,恐怕那些美人、贵妃什么的,都要上来踩她一脚。
她生得貌美,这些妃子,定会在背地里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陷害她。
李桃之不禁有些后怕,幸好,幸好陛下后宫至今空缺。
不然,她这小命恐怕难保。
思及此,李桃之眼泪湿了一片,在这个后宫,她谁也不能得罪,她怎这般惨啊!
听见抽泣,宋沅庭回眸,便触及那双湿漉漉的双眸,心中一痛。
他不知怎的,一看见她落泪,连呼吸都跟着困难起来。
他克制住那股想拭去她眼泪的冲动。
李桃之抬手,拭去泪水,随后垂眸,“皇兄。”
明明她身着素白的长裙,可那明媚的眉眼,却将这份寡淡素净,衬托得更为秾丽。
她抽泣时,眼睛红得像只兔子,又无辜又伤心,惹人怜惜极了。
她真是着实可怜,六岁前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即便生在江南,和娘亲没什么银两,倒也过得逍遥自在,这繁华的上京,反像是困住了她。
娘亲若是知晓她的境况,定是要后悔送她来上京寻父了。
她那父亲,堂堂铁骑大将军,也不过是个懦弱之辈。
宋沅庭敛眉,招来候公公,沉声命令,“将这些人驱走,朕和宁安,桃之处理些家事。”
“得令。”
候公公垂头,快步走向那群贵女,将陛下的话,委婉传达。
江瑟瑟抬头,看向那处,正好看见宋沅庭垂眸,看着李桃之,她看不见陛下目光,但不知为何,总让她内心不安。
她握紧拳头,咬唇,李桃之即便不和亲,这偌大的上京,也容不下她。
*
李桃之垂着眸,轻轻抽泣,一贯卑微姿态。
纤细的身姿微颤,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皇兄,是她说我跋扈嚣张,不知礼义廉耻,还说那群贵女趋炎附势,毫无骨气。”
宋宁安上前,拽了拽宋沅庭的长袖,晃了晃,“皇兄,宁安实在是气坏了,才才......才想打她。”
宋沅庭没应她,只静静看向她,目光清冷,淡漠如水,毫无波澜。
宋宁安慌了神,眼睫轻颤,宋沅庭虽威严,但一直不太插手后宫之事,相反,她想要什么,皇兄也会尽量满足她。
此刻,皇兄看着她的目光,让她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良久,宋沅庭开口,“宁安,朕原以为你生性爱玩,可未曾想到,你品性竟如此之差。”
宋宁安抬眸,不可置信看着皇兄,他身姿高大,气势迫人,令人心生畏惧。
从前,他一向不插手后宫之事,今日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失望和悔恨。
失望什么?
悔恨什么呢?
宋宁安不敢问,她从小做什么,母后皆不会管束。
甚至对她极为纵然娇惯。
她记得有一次有个宫女于她入睡时,不小心打翻了宫里的茶盏,将她吵醒了,母后直接让那宫女在宁安宫前跪了一夜,后来还被赶出了宫。
从小,母亲就教她眦睚必报,皇兄不懂吗?
她红了眼,才想起,皇兄自小就跟着父皇,起早贪黑忙于朝政。
皇兄哪有闲工夫管后宫之事。
可,今日是怎么了?
皇兄为何护上这个养女了?
宋宁安轻声道,“皇兄,此事真不怪宁安,是她,是她惹怒了我,皇兄,她说那番话,得罪了各家贵女,她没错吗?”
宋沅庭垂眸看向她,片刻后,蹙眉,“宁安,桃之哪句话说错了呢?是你跋扈,还是那群贵女趋炎附势?”
宋宁安愕然,她完万没料到皇兄会如此回答。
他竟......
也觉得这养女说得在理?
宋沅庭没再说什么,他只是让青妄将宋宁安带走,罚她一个月都别再出宫肆意妄为。
这月方才开始啊......
宋宁安红着眼瞪向李桃之,李桃之窘迫得抓住宋沅庭的袖子,不敢看她。
“你......你这个贱人,你拽着我皇兄袖子干嘛?”
李桃之细肩不住颤抖,似是被吓到。
宋沅庭微微挑眉,“你一公主,竟出口成脏,成何体统,禁足两月!”
宋宁安对上皇兄那凌厉的目光,瑟缩了下,而后,又瞥了眼,那拽着皇兄的细白手指,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来。
宋宁安离开后,宋沅庭垂眸看向李桃之,“从前,她也这般欺凌你?”
李桃之松开攥着他的手指,点头,“是。”
“你是哑巴吗?为何不来寻朕?”
他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忍不住多了份柔意,“你是朕的子民,朕理应胡你周全,还是你觉得朕会徇私,包庇宁安?”
李桃之眨眨眼,颤着声问,“竟然陛下愿护桃之,为何让桃之去和亲?”
宋沅庭一时语噻。
良久,他抬手,指腹轻碰她眼角的泪水,“朕不是说,莫要再谈及此事?”
明明他的手指,触在她脸上,动作轻柔,可他的嗓音,却透着股凉意。
“日后若有委屈便来寻朕。”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轻握住宋沅庭的手腕,将他手从自己脸上挪下,而后赶紧松开。
压抑许久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抬眸,望向眼前的男人,细声道,“皇兄,没有以后了,桃之不多日便要远赴元国都城了,日后,恐怕再难见到皇兄的面了,皇兄的好意,桃之心领了。”
她此刻只觉窘迫,让他见过自己的陋室后,又被他目睹自己被欺压的一面。
“朕......”
宋沅庭心里那块角落,疼痛卷土重来。
他自幼,便习惯身居高位,大权掌握,全天下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此刻,望着面前娇弱,绝望的女子,他竟感觉周身弥漫着痛意。
“陛下。”对上他的目光,李桃之忙挪开视线,乌黑的长发落在脸颊,白如玉的侧脸,多了份朦胧和凄美。
“桃之与宁安不同,宁安可仰仗陛下及太后,桃之......”
顿了顿,她摇了摇头,“桃之孤身一人,本就该于十年前在将军府香消玉殒,桃之本就命薄,日后,不再奢求陛下怜悯。”
言罢,她朝男子弯腰行礼,“桃之告退。”
转过身,李桃之纤薄的身影,愈发显得落寞。
如她所言,她此生已然无所依靠,她究竟在奢求什么呢?
自六岁入京,她已然独活。
这十载,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