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坡道,冷风没有遮挡,吹得人瑟缩,她有点后悔没戴围巾了,低头是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石板,她闭了闭眼,想起刚到虎杖家的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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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倭助是位严肃固执且脾气暴躁的长辈,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在年幼的孩子们眼里比会吃小孩的妖怪更恐怖。
但在奈奈子记忆里,她好像从没害怕过这个时常板着脸的老人。
即使有时候他会和邻居们大声吵架,但只要奈奈子在场,他就会收敛音量,奈奈子能看出来,这个从西宫家带走她的大人,在努力不让她害怕。
之后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里,奈奈子拼凑出了他和西宫女士,也就是自己的外婆是至交的事实。
但来到虎杖家是否出于外婆的托付,她已经无从知晓了。
虎杖倭助不是话多的家长,自然也不会和她多说什么,值得一提的是,奈奈子刚到虎杖家的时候,也不太开口说话,所以两个人经常相顾无言。
大人和小孩子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话题,直到现在,奈奈子也不觉得那样的相处模式有什么问题。
只是在当时,和虎杖相比,她看上去多少会有些‘不太正常’。
为了纠正这点‘不正常’,老爷子信了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育儿经,每周日把她和虎杖按在板凳上,强制他们观看某个频道的电视节目。
有的时候是自然纪录片,有的时候世界〇学生运动会这样的搞笑节目。
奈奈子当完成任务,有时候如同针毡,虎杖悠仁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他本来也就是打开电视就能自得其乐一直看下去的类型。
看起来不靠谱的方法出乎意外的有效,过了那段时间,奈奈子确实不再沉默了,她会在虎杖悠仁耍宝的时候进行精准的吐槽。
用邻居们的话说,大概就是多了点‘活人气儿’。
再后来,到了国中的最后一个学期,老人的身体变得很不好,住院成了家常便饭。
他还不喜欢自己和虎杖去探望,兴许是不习惯被当做病人对待,但是奈奈子带着便当去医院的时候,他就不会说什么,还会问功课相关的问题,即使便当里有他不爱吃的蔬菜也会吃掉。
当然,也会嘀嘀咕咕抱怨说紫甘蓝一股苦味,让她下次不要放了。
即使病情反复,他看起来也始终很有精神的样子,如果不是有一次奈奈子去的早,在病房外听见了他费力的咳喘……
那之后,奈奈子再去探望每次都不会逗留太长时间。
他固执地不愿意在小辈们面前当一个病人,那她就少待一会儿,这样至少他能少忍耐一会儿。
爷爷去世之后,没过多久虎杖就转学了。
奈奈子是后来才知道的,新田小姐向她说明了一些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很难理解的事。
然后就是自然而然的分开……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是夏天,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能听见蝉鸣的季节,不像现在这么冷的。
寒意从脚底往上钻,此刻她只是在台阶上坐了一刻钟,四肢积攒的热劲儿就彻底消散了。
好在虎杖很快出来找她了。
奈奈子仰着头,视线落在少年微微发红的眼眶上,她没说话,在即将对视的下一秒垂下了眼。
没等她开口,软和的、干燥的、带着温度的东西先围了上来。
虎杖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她戴了。
围好之后又用双手把她的脸捧出来,仔细端详了一阵。
“怎么不找个避风的地方等?”他问。
奈奈子皱着眉,抿了抿唇,她不知道这会儿自己唇色已经冷得有些苍白了,只是道:“就一会儿。”
捧脸这样的动作还是太亲近了,她克制不住的不自在。
可对方眼下那一点红痕又实在显眼,奈奈子直觉这个时候表现出抗拒将会成为一种十恶不赦,于是只能忍着随他摆弄。
虎杖悠仁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用围巾把女孩子下半张脸都包住了。
两个人并排往山下走,距离比来的时候近。
出了墓园,奈奈子问他:“去吃饭?”
她看过来的眼神是有些难以形容的柔软,眼睫轻轻地扇动,带着一点试探,浅淡的声音被藏在不属于本人的黑色围巾后面,听在耳朵里便有些变调。
毛绒绒的材质裹得有些紧了,兴许是顾忌其主人的心情,她甚至都没好意思扯松一些。
虎杖悠仁此刻有种自己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的错觉。
但顿了顿后,他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没带钱包。”
这是相当劣质的谎言,在电车上的时候,他还当着奈奈子的面把手机拿出来用了。
或许是因为被围巾包住了脑袋,五感也变得不敏锐了起来,奈奈子没察觉到他直白的视线。
“我带了。”
“我请你吃,午饭。”她认真道。
奈奈子本来就是打算请客的。
虎杖悠仁其实做好了她会拒绝的准备,带没带钱包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就是想她答应他一下,如果她不同意就更好了,他就可以装模作样拿出手机,然后请她吃大餐去。
他做了笨拙的预谋,无论是哪种结局他都不介意,但轻而易举听到想听到的话,果然还是很让人高兴。
只是这高兴没能持续太久,下一秒,他听见奈奈子说:
“就当是围巾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