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他按完之后问我好些了么,我说没有,但经验之谈放着不管再过一会就好了。
那晚之后,角色调转,糸师凛每天晚上都会问我一句要不要看电影。我真的对他的片库不感兴趣,不过被邀请的话还是会溜溜达达地抱着我的漫画和手机过去,他看他的,我看我的。
偶尔我还是会抬头看两眼屏幕的,这时我发现他的口味又转为了变异动物追杀人类。
穿着比基尼的美女尖叫着从充气伐上跌落,她湿淋淋的金色头发紧贴着身躯,双臂挥舞着求救,波涛汹涌,海底下长着五圈尖牙的鲨鱼注意到了丰满的食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激烈的BGM忽然停止,镜头拉回到恢复平静的海面,从中央浮起了鲜红的血和残肢。
我:“……………………………”
怎么还升级了!我张着嘴看完,因为太过于专注(震惊),手里的苏打水倒了一半出去。
还好糸师凛反应迅速地往旁边一挪,没被淋湿裤子。我讪讪地拿来纸巾收拾残局,还好在倒出去之前我就把水喝了大半,撒出去也没多少。
恢复平静再继续看的时候,电影已经往前演了一大截,要我说的话,其实就算中间离席一个小时也不会看不懂的。但是糸师凛说前面没看到,进度条要往回拉。
……我立刻想到了波涛汹涌,眉毛都立了起来,心中天人交战: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的鼠标已经拖着进度条往前了。
……我眼睛死死地盯着快速闪回的画面,忍不住伸手想要制止他,心里呐喊:此非正义之举!
他的鼠标停下了。
鲨鱼从静止到撕咬吞一条龙,红白的马赛克在嘴里炒菜,时不时还飞出来一点。
糸师凛问我,你还想往前再跳一点么?我的手在刚刚激烈的心理活动中已经压到了他的手背上,此刻回过神来,直视着他清澈的眼睛顿时心生羞愧。
我:“…………”
我:“呃,嗯,啊……对不起哦。你有其他要丢的么?我出去丢一下垃圾。”
起身后我背对着他,摸着胸膛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喜欢的原来只是杀/人啊!
……
时间一晃就到了糸师冴离开的第四年,我也成了高一的新生,因为是直升基本没什么学习方面的压力。
这年,我收到U18的召集,成为了O杯历史上最年轻的出场球员;糸师凛紧随他哥哥的脚步再次为队伍拿下霓虹俱乐部青年锦标赛(JCY U-15)的冠军;糸师冴在主流媒体获得的曝光越来越多……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糸师冴打来电话:他准备回国。
在他回国前的倒数第三天我冒雨踢了场比赛,当晚到家就倒了,发烧闹得人仰马翻。幸好也不是很严重,吃过药后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睁眼居然就是第二天中午。
糸师咲留了字条说给我暂时请了一天假,午饭放在冰箱里,吃的时候热一热就好。
给病号准备的粥清汤寡水没什么味道,我没胃口,半锅粥磨磨蹭蹭吃了一个小时。傍晚时终于退烧,食欲复苏才感觉到腹中空空,我在冰箱里试图找到以我这种贫瘠的厨艺也能出餐的半成品,无果,最后还是给糸师凛发了条消息,让他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些果冻、溏心蛋和关东煮垫肚子。
往上滑他今天陆陆续续给我发了不少消息,因为字数比较多,被我放在一边晚点再看。
窗外的天色比平时黑得更早,我拉开纱帘才发现外面居然在飘雪,记得上一次下雪好像都是我刚来镰仓时发生的事情了,瞬间产生了许多追忆。居然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这时,玄关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我说着欢迎回来,往玄关走,正好撞见在解围巾的糸师冴。
简直是大变活人!我茫然地看他拖着行李箱进来、茫然地看他进了厨房倒水,我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原地,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
糸师冴就用那种似乎是下楼买了个菜的语调说:“好久不久。怎么回事……你在生病?”
虽然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但他看上去,非常,非常的疲倦。情绪也很糟糕。
……发生什么了吗?
我回过神来:“嗯,已经退烧了……不过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别传染给你了。不是说明天回来么?大家都准备好去机场接你了,我做了个超醒目的接机牌哦。”
糸师冴摇摇头:“提前回来了。”
“遇到什么事了么?”
“……”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脑中的警报在嗡嗡作响。我手足无措,想要走近一点,但很快他说要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上了二楼。
他上楼后,我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最后选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分针滴答滴答地走过一圈又一圈,我几乎快坐不住了——他收拾这么久是要去参加晚宴么?而且发给糸师凛的消息也显示未读,电话也没接,糸师夫妇倒是前后脚地回复说会早点回来。
今天又没有比赛安排,糸师凛早就该到了,就算是去了趟便利店也不会拖延到这么晚……
糸师冴换完衣服下楼,我跟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几句,他没有谈性,我也心乱如麻。
糸师冴突然道:“我对凛说,以这种半吊子的觉悟,以后就不要踢球了。”
“………………啊?”
“你说什么?”
“你先去见了小凛么?”
我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什么啊?当年一直说两个人要成为世界第一的到底是谁啊?我天啊,以糸师凛的好骗程度绝对是信以为真……给这种离开四年见面就爆雷的混蛋哥哥一拳不就好了么?!
我憋半天:“不,不是……这……那小凛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么?”
糸师冴有点烦躁地说:“你管他回不回来。”
我心想他是不是也发烧了,这不是你们家么?他不回来明天就要去警察局报案了!
就在我忍无可忍要抓住糸师冴的肩膀一顿狂摇之前,糸师凛终于到家。
……他。
看到他,在任何想法成形之前,在任何声音落地之前,身体先一步动了起来。
我几乎是脑海一片空白地拥住了糸师凛,然后才产生了名为疑惑的情绪……我在干什么?
茫然中我有几分粗暴地按着他的脑袋扣到自己的肩膀上,手指纠缠住他后脑有几分湿润的头发,他居然一声不吭。我抱上去才发现他深色的衣服肩膀处和后背都是潮湿冰凉的,似乎是雪化在了他的身上。轻微地颤抖着,这个人此时也像雪一样被困在我的怀中。
能触及到的地方都是湿的,但唯独他的脸冰冷又干燥。
啊。极其突然地被这种莫名又巨大的悲伤击中,我的呼吸和心跳都急促起来,眼眶漫上一点热意。
身后响起了糸师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一声笑。
……
……我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