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都斤山到王庭南面,元白和图雅足足绕了四十多里。就在二人快要到达大石子滩的时候,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来人约十几骑,未执火把,只从雪地的反射中隐约看得清身影。
“遭了,三郎还在那边!”图雅大惊。
元白心下一沉,他环顾四周,一片广阔除了雪还是雪,唯独东南面几里开外有一团黑影。
“那是什么?”元白侧头辨认。
“是马车!白日我们逃亡的马车!”图雅惊喜。
“跟着我!”元白不等图雅说完,就驾着马疾驰向马车去。马车底下藏了弓箭和刀,那是他给李隆基准备的防身武备,只是白日里图雅被李隆基一吼紧张得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广阔的草原上有了掩体和武备就好办。要是论策马,他二人决计逃不过装备精良的十几骑追兵,唯一的翻盘机会便是马车里的武备。
元白打算与对方硬碰。
“会射箭吗?”元白问。
“习过。”图雅答。
“准头怎样?”
“百步内猎狐尚可。杀、杀人没试过。”
元白迅速将车厢板揭开,抽出一把角弓递给图雅:“你就藏在马车中,等对方进到八十步射程内再放箭。就当他们是狐狸,做得到吗?”见图雅握弓的手微微颤抖,元白温柔抚上其肩膀宽慰道,“胆子大点,勇敢的姑娘。”
图雅在草原上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要说不怕是假的。但她对面站着的是元白,是跟三郎一样让她心安的人,于是她便壮着胆子答道:“行。。。我可以!”
“好姑娘!”元白将图雅藏在车窗旁,又抽出底板里最大的那把弓,那是前两日李隆基在于都斤山猎兽的大弓,材料都是从图克老爹那里拿的精良之材,花了他一枚好玉的价钱。
前方马蹄声渐渐靠近。
两百步。
百五十步。
百二十步。
敌人的第一轮箭雨先至!
元白二人赶紧伏低,马车车厢瞬时被扎成了刺猬。
“看清是谁的兵了吗?”元白沉声问。
“看皮甲和马饰,应该是匐俱的拱卫营。”好死不死,今夜碰上的兵居然是他们的死对头匐俱。
“可是这里离王庭边界有二十里远,巡逻队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图雅疑惑。
“是不是今日你回王庭被他盯上了。”元白问。
图雅回想了一下,下午回王庭时的确碰到过匐俱的跟班阿吉。她今日称病没有参加祭祀大典,说不定被匐俱起疑心盯上了。
“对方没有执火把,也没有正常盘问,是直接冲着我们的命来的!”元白一边分析一边搭箭拉弦,一箭出去,直接将为首的士兵射杀!
对方被这一箭惊乱了阵脚,其中一人大喊:“他们有弓,小心点!”
第二轮,第三轮箭雨齐刷刷射来,咚咚咚将车厢插得密密麻麻!其中有几支箭穿过马车窗户钉在车板上,就在图雅身旁一尺。图雅吓得赶紧握紧了弓,几欲抬手。
“再等等!”元白沉声道。
果然,前方的马蹄声停止了。
紧接着又是几轮箭雨。对方忌惮他们手中的弓箭,勒停在了最佳射程处,企图以箭雨逼迫他们出来。
车厢很快被箭雨插得几乎无处下脚,图雅蜷缩在角落里,嘴唇紧抿,死死盯着元白,只要对方一声令下,她就行动!
元白就靠在车厢头,离图雅不到一丈远。在对方攻势减弱,直至箭雨停歇的时候,元白立刻喝道:“放箭!”
图雅咬咬牙,抬起弓闪身到车窗,以迅雷之势连发十箭!平时的她,跟随王庭出去狩猎最多连发五箭已是极限,今日为了保命,她连拉十箭,射完才后知后觉的手臂发抖,衣衫被汗湿也察觉不到。好在她的准头尚可,对方至少有五人被射下马。
元白在图雅的掩护下冲下马车滚到黑暗中,趁对方闪避之时亦连发十几箭!李隆基的改良弓尺寸大,拉力也大,元白体力欠缺拉不到极限射力,只命中了靠前的几个士兵。剩下的士兵被激怒,纷纷持刀策马向马车冲来。
“别出来!”元白沉声朝图雅喊,反手从车厢底下抽出把横刀来,脚下一点就上了马。
元白只身对战,拱卫营士兵见对方未着甲且只穿着一件破烂衫,顿时放松警惕扬起弯刀呼喝起来:“一个奴隶而已,先杀了他!”
“驾!”六七骑士兵疾速朝元白冲过来。在双方冲突的瞬间,元白抬脚起身翻到了马身一侧,敌人一刀砍了个空。
只见元白快速溜下马,滚地的瞬间扬刀横劈,近身的一个士兵的坐骑瞬间被砍伤,连人带马栽了个底朝天!
元白趁乱闪避在众马中间,左右起刀,他身形灵巧速度快,即使体力不佳也将周遭的马匹砍伤了大半。
拱卫营士兵显然没料到这个奴隶攻击的对象是马,一时间乱成一团纷纷滚下马来。元白趁这些人尚在晕头转向之际,持刀与其近身搏斗。所幸的是,匐俱平时嚣张跋扈纵容下属生事,对士兵管教松懈,带出来的兵作战素质极差。要不是元白泡了半个时辰的冰水,对付这几个兵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这些兵虽然作战不得要领,但他们终究是草原人,个个身强体壮,元白面对这些铜墙一样的身体,武艺再好也经不住缠斗。
砍杀之间,元□□力见衰。
这时一支羽箭带着风急速射来,将元白身后的一个士兵脖子射穿。这个士兵应声倒地,溅起一片雪泥。元白见状,立刻持刀在地面一划,将雪泥挑到了威胁最大的一个士兵脸上,紧接着第二刀直砍其颈动脉。周遭士兵见状一并围过来,元白暗道不好!
预估的弯刀没有落下,元白身后的一个士兵突然倒地,脖子上还插着一根羽箭。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
右后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喊:“我在这!你们的目标是我!”
余下的四个士兵相视一眼,其中一个士兵会意,转身就翻上马,朝着图雅的方向冲去。
“回来!”元白伸手去拉,可惜只碰到马尾巴。那个士兵这次学乖了,只见他把身体伏低,一会儿又翻身藏在马身侧,避开了图雅的几支箭。
“滚开!”元白红了眼,疯狂朝剩下的三个士兵砍去。这些士兵蛮力大,纷纷叫嚷着:“拖住他!杀了公主!”
元白心下一沉,手上动作因为寒冷慢了一拍,被其中一个士兵抓住机会一刀砍在了背上。他闷哼一声,心情暴躁到了极点。来人见击杀成功,扬起刀准备再来一次。元白哪给他第二次机会。只见他身形快速旋转一圈单手撑地,以半倒立之势抬脚就是一个旋踢!这一脚爆发力集中,直击三人面部要害。三人捂着脸摇摇晃晃坚持了一会儿,元白立即上前补刀,一刀毙三命!
另外一边,士兵冲到马车跟前时,图雅的箭已经用完了。
“糟糕!”没有了箭,刚才对峙的气势荡然无存,图雅提起袍子就往车厢后面躲。士兵举着刀下马追逐,但图雅身形娇小,在马车周边上蹿下跳,士兵一时半会儿竟然逮不到她。只见她三五两下借着羽箭的力道爬上车顶,士兵举刀乱砍,每次都差几分。她正得意,谁知一个踉跄摔下了马车,把脚给崴了。
“疼疼疼。。。”图雅抱着脚哭喊。
士兵很快就绕过来了。这人浑身污秽,脸上还带着血渣,许是血渍入了眼,他抬手抹了一把,就在这抬手的一瞬间,一柄长刀从他的胸膛穿出!
士兵瞪大双眼,左手扶上刀尖。谁知胸膛的刀刃用力旋转,硬生生将其血肉搅翻!
轰隆一声,士兵向前扑倒。
“啊!”图雅近身见到血腥的这一幕,吓得本能地抬手遮挡。
元白在士兵衣服上擦了手上的血,将图雅扶起来:“受伤没?”
“没。就是脚崴了。”图雅哽咽回答,转头就见元白满脸鲜血近在咫尺。巨大的冲击感让图雅两眼发晕。
元白忍不住嘴角上扬:“小姑娘晕血啊?刚才不挺豪横的么。。。”
图雅知道他这是在宽慰她。她稳了稳心神,复抬起头来,用随身携带的口巾给元白把血渍擦了:“谁说的,我不怕!”
“不怕?那你手抖什么抖?”
“抽筋了不行吗?”
“你是公主你说了算。。。”
二人相视一眼,噗哧笑出声。
图雅一边给元白擦血,一边端详他的脸感叹:“我竟一直没注意,巫医哥哥长得真好看,怪不得三郎。。。”
元白眼里含笑:“三郎怎么?”
事到如今,他也不必在图雅面前避讳了。这份坦然,倒让图雅刮目相看,心中多了几分释然。她清了清嗓子,皱起眉毛抿着嘴沉声道:“阿煜的命,就是我的命。”
元白差点一个踉跄。
图雅没忍住笑出声:“三郎如此深情,你就没感动到几分吗?”
元白接过图雅手上的口巾自己擦拭:“小姑娘家家的,天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我不小,我十六岁了,已到了婚嫁年龄。”图雅狡黠道,“巫医哥哥要是不喜欢三郎早点告诉我,我可不会手软。。。”
元白手上一滞。
图雅笑嘻嘻看着元白,心里却怎么也止不住的难过。她喜欢李隆基,也敬重元白,可偏偏这一对璧人互生情愫,让她这些日子的种种行为成了笑话。但她一点也不记恨这两人,正是因为他们,她黑暗又渺小的人生才开始有了一点光。
“图雅希望三郎和小巫医长命百岁,安康一生。”图雅微笑着道。
元白眸子动了动,一指弹到图雅额头:“傻丫头。”
南门午夜,李隆基没有等来图雅和元白,倒是等到一支装备华贵的轻骑鱼贯出王庭。为首的小将领李隆基没见过,但队伍前面有个士兵他认识:正是前几天在军马场与他起冲突的匐俱的近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