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钱就想开溜?”余阳怒道。
“没有没有!因风雪实在太大,回乌山驿的几段山路不好走,容易迷路,走双泉驿这边的路要平整些,末将不敢欺瞒上官们。”高冲嘴里哈着白气,面上已经冻得通红。铁甲冰寒且军中贫苦,这些兵士们没有上好的厚绵衣御寒,纷纷冻得站在原地搓手。
李隆基无奈地摇了摇头,命令近卫将五十金付给高冲,颔首道了谢,便径直往双泉驿去。
“多谢上官!他日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看着李隆基远去的背影,高冲抑制不住兴奋大声喊道,“末将定舍命协助啊。。。”
此时的高冲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言语一经出口,是会实现的。
这叫做一语成谶。
当然,这一夜,双泉驿颇为上心的接待了李隆基一行,并为其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和最新鲜的吃食。
而远在风雪交织的群山之中,高冲带领着乌山戍的兵士们,真的迷路了。。。
“高头,你怎么带路的?我怎么感觉越走越远了啊。”
“不是吧,不都一样的山头吗?君君,你来说。”
“高头,好、好像确实迷路了。”
“什么!”
于是白雪皑皑的山凹中,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
“高头。我们为什么不带上官们回乌山驿啊?”有人突然问起。
一个脑袋嘣的声音传来,高冲骂道:“猪脑!司刑寺的案子能轻易插手吗?你们不怕惹一身骚?人找到了钱到位了就赶紧撒手,我怕到时候没命花。”
“嘿嘿,还是高头聪明。。。”
“当然,军爷我可是正经营团校尉,是你们这帮乌合之众能比的吗?”
“高头天天跟我们混在一起,乌合之众不就说的你自己吗?”
“。。。”
在经过一炷香时间的闷头乱撞后,高冲终于想起了他身上还带着一张羊皮卷舆图和一个小型罗盘。众人听闻纷纷在心里骂娘。
“不好意思,嘿嘿,刚拿了五十金一时太兴奋忘记了。。。”高冲打着哈哈笑道。
于是几个兵士围成一个圈,将舆图,罗盘,和火折子护在圈内。通过山体走势和山路对比,他们发现本来是往西南向回去,现在却往东南向走了二十里,而那方小型罗盘上,磁针转来转去就是稳定不下来。
“鬼打墙?”一个小兵道。
“鬼你个头!乌山底下矿石多,会影响罗盘。”高冲没好气的回答道。
“那。。。那怎么辨别方向?”小兵又问。
“你们到瓜州上防之前,没人教这些野外作战经验的吗?”高冲气得八角胡子翘得老高。
彼时他被升任校尉时刚兴奋了没两天,就被告知他下辖的第八团即将被分派到莫贺延碛开荒。他找叔父理论,但叔父也只是无奈叹了两口气,告诉他守好职位等待机会。于是这两年他狩狐打鸟的闲事没少干,对下面的人几乎处于放养状态,兵籍名目也只浏览了一遍就丢到木箱里吃灰去了,更遑论教这帮人野外作战经验。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少操心命长些。
毕竟沙漠里种田抓沙匪的兵,在陇右道凉州军团的眼中就是沙漠猎犬,有用,但又没用。
“县里兵募,我为了军饷应召来的,军营就教了一些普通击防招式,别的没教。”
“我打了县令公子,被他报复,被流判到这里充军的。”
“我是正经折冲府上防的,可我们府的头儿们都在想办法巴结上峰呢,哪有空教我们这些野外经验啊,又不打仗的。”
“。。。”
高冲捏紧了拳头深呼一口气,顿了顿道:“罢了。看到旁边的雨师神龛没?神龛朝向就是南。”他又伸出手抓了一把风雪道:“下雪天风向基本由北向南,右手边是南。”最后,他经过多方对比,总结出朝右前方走肯定能走回来时的官道上。
这时石大江抱着双臂跺了跺脚指着羊皮卷道:“前方十五里不是有个猎户村吗,要不先去那避避风雪?实在太冷了高头。。。”
“对啊对啊,要是再迷路那可就要交待在这山沟沟里了。”
高冲拗不过大家,于是决定采纳石大江的意见,先去猎户村暂住一宿。
猎户村在大河碛边缘一处山谷中,这里靠着一处小泉眼,在雪水充沛的春天,这里是一个小型绿洲。房子基本是石头垒砌而成,分布在泉眼四周的小山腰上。也正是因为这里有水源,夜晚时常会有野兽在此饮水,于是村民大都养狗,用来示警。
村子不大,只有六户人家,去年春天时还去过烽燧营田帮忙播种,石大江跟他们还算熟络。
但奇怪的是,临近五里地时,猎犬没有示警。
临近一里地时,村子还是没有动静。
众人开始犹豫了。
“天气冷睡得太死?”
“被狼群袭击了?不应该啊。。。”
于是石大江抛了一块石子过去。叮呤哐啷石子滚落一阵过后,没了动静。于是他偷摸着再往前,再抛了一块石子过去,这次石子砸中了其中一户小屋的房顶。咚的一声,惊飞了一只夜枭,但还是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高头,要不要过去看看?”石大江小声喊道。
高冲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分批过去。
石大江蹑手蹑脚溜过去,推开第一户人家的小院,院子柴火凌乱满地,地上还有些血迹,被风雪覆盖得斑斑点点。他意识到不对,赶紧开门,里面空无一人,物件被翻得到处都是,灶台旁的米罐空空如也。
这时外面响起了低沉的惊呼,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干呕声。
“大、大江。。。高头。。。”一个小兵边吐边喊。
大部队快速聚集过来,这才看到其中一户人家的柴门上,挂着一只血迹斑斑的被剥皮的猎犬,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救人!”高冲怒吼。几个兵士持刀冲进院子将房门踹开,就见惊悚的一幕展现在大家面前!
里屋的横梁上,二十具尸体整整齐齐挂在上面,其中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孩。他们的身上,均有被殴打的血痕。
踹门的几个小兵几乎一致的站在门口瞪大眼睛双腿打闪挪不动位。跟在后面的几个小兵见到此场景,忍不住跑到边上呕吐起来。
高冲握紧了佩刀,久久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干!”
众人花了半个时辰才把房梁上的尸体一一解下来陈列在院中央。几个小兵搜拣了柴火,由高冲带头,点了这把往生的火。
风雪渐渐小了,似乎天老爷也看到了这场人间惨剧,不忍再让这群人饱受冻寒。三十人齐整的列队在旁,由张君君带头,吟诵起了往生咒。
愿他们来世,降生在一个辉煌的盛世,没有苦难,只有祥和。
后经过众人勘察,发现整个猎户村的粮食物资被席卷一空,过冬御寒的酒瓮也被搬走。由于积雪达半尺,地面脚印马蹄印早已被覆盖,只有凌乱的柴火和屋内陈设显示这里曾经出现过打斗。
山谷外就是大河碛,一个被乌山群山环绕的东西长百里南北长三十里的荒漠“盆地”,从大河碛往南越过乌山群山,再经百里戈壁,便可直达瓜州城下。
若要在大河碛追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重不重要?”石大江道。
“说。”整个猎户村悄无声息被血洗,高冲的心情着实沮丧又烦躁。
“我在。。。”石大江突然意识到不对,把高冲拉到一边,悄悄道:“我在查看乌山舆图的时候,发现舆图不是我原来那份。有人誊抄过舆图。”
“什么!”高冲惊讶的大喊,随即强忍怒气压低了声音道:“此事确认?”
“确认!”石大江哈着白气,眼神无比坚定,他一想到猎户村民到烽燧营田帮忙播种的和谐场景,就捏紧了拳头,此刻他只想要帮猎户村村民报仇。
高冲环视一眼在场的人群,让石大江先不要声张。此事无头无尾,他决定先回乌山戍营,找出抄舆图的人和其目的,再前往玉门关报叔父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