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江嘿嘿笑道:“属下是常乐县发榜雇人上烽的,说白点就是临时拉来凑数的,又不是正规军,哪有高头这般头脑。属下只知道来了烽燧就管种好几分薄地,每隔半月换一次烽火干草便是。”
“就图你那每月五十文钱是吧?穷酸!等会儿就派你去最远最荒的地方搜山!”高冲说完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换了一副精神面貌,毕竟他是墨离军正规军第八团校尉。
回到方才的营房,高冲又咳了两咳,道:“上官久等了,这是乌山舆图。”他把羊皮卷展开在案上,指了指当中的一些图画,解说道:“长波浪纹样代表溪流,短波浪纹样代表冬季会断流的小溪流;大圆圈是井眼,是几代驻守兵打出来的;小圆圈是泉眼,大部分冬季会干涸。”
“依高将军看,全部排查完这些水源,大约需要多少人?”李隆基问道。
从司刑寺高官口中听到高将军三个字,高冲心中竟然还有点得意,于是他颇为上心的计算道:“全部排查至少需要五十人。现下营房加上烽子三十一人,另外有四个人出去巡山还未归,乌山有两处烽铺,他们大约是在那边夜宿。”
“那就请高将军协调一下,留两人守烽,其余人带上我的近卫,两人一组从南到北一一搜过去。”李隆基道。
“额,可是可以,但不知那康大郎是何年龄何样貌?犯了何事?”
十四拿出一叠准备好的康大郎画像,冷冷道:“年龄四十多岁,样貌即图上所画,但此人略懂医术,不排除他会易容。右腿有疾。其他无可奉告。”
高冲本想套出点什么秘闻,见面前的人态度冷漠,便不好再追问,于是打着哈哈道:“这好办,但凡山里看到有瘸。。。有腿疾的人,管他左腿右腿,一律按闲杂人等抓回来即可。”
“那就有劳高将军了。”李隆基礼貌地朝高冲点了点头。
高冲忽然觉得眼前的年轻官员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阴翳难辨。都说司刑寺酷吏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办案跟阎王爷索命一样,今日一见,这个人倒一点不跟地狱差吏沾边,这副尊容,更像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于是他脑子快速转了个弯,哈哈陪笑道:“这个。。。上官啊,乌山范围广阔贫瘠荒凉,缺水又缺食,兄弟们这一出去没有一天两天是回不来的,这任务紧急活儿又艰难。。。”
不等高冲演完戏,李隆基抬首示意十四掏出两粒金珠出来,道:“凌某知各位将士戍边辛苦,若是能够找到嫌犯,凌某再奖五十金给乌山戍。”
“五十金!”周围兵士个个放大了眸子,就他们那点月俸,那要存多少年才能存五十金,纷纷拍胸脯表示上官的案子就是大家的案子,大家必定竭尽全力搜索嫌犯。
李隆基心中五味杂陈,本是报效国家抗击外敌的兵士,如今要沦落到干官府衙役的活儿来换取银钱,着实唏嘘。于是他吩咐十四,趁官道还没清理干净,让张君君把驿站所有好的吃食都送过来,记私账。
正在扫官道的张君君一听来大生意了,笑得格外舒畅,连着念了半卷佛经告谢神明。他拉来刘三一同盘查驿站吃食储备,得知负责采买的驿卒阿威昨日清晨去了常乐县还未回来。
“狗阿威,是不是又去赌钱去了!”张君君骂道。
“君哥,就咱们驿站这点月俸。。。阿威他老母最近逼着他成亲呢,许是想再捞一笔吧。”刘三碎碎念道。
一个手指嘣弹到他头上:“怎么,嫌这里没油水?这不是来生意了嘛,走私账没听到?这帮官员可有钱着呢,不狠狠赚一笔对得起佛祖吗。”
“。。。”
一阵忙活之后,张君君把几乎一半的驿站储备吃食送到了烽燧营房。
这大概是近五年里乌山烽最士气高涨的一天。
“要我说,还是得我们君君。。。”
“尽挑好的跟兄弟们送来,君君,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一群人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将送来的食物清了盘。他们身上还带着任务,必须吃快点好出发,毕竟有五十金的大礼在前面诱惑着他们。
石大江手里端着碗,眼里盯着羊皮卷,十分尽责的默记着附近的地形地貌,在他身后的木几上,通铺上散落了一地的画像。
张君君拾起一张画像在石大江旁边坐下来,道:“大江,你们要找的这个嫌犯什么来头,这么值钱?”
“我也不知道啊。”石大江从南到北,一指一指的记着水源路线,一不小心把手上的油脂沾到了其中一处雨师龛附近。哎呀遭了,他赶忙把油脂抹掉,但油脂还是渗了一小部分进去。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忙把目光落在右上角的一处山谷。
“咦?上次这里也被我滴了几滴油,怎么油渍不见了,奇怪。。。”那是他刚上峰不久为了搞清楚营田位置在查看舆图的时候不小心弄的。现在山谷的位置只剩干干净净的墨迹。
“谁换了舆图吗。。。”石大江低声念叨着。
“大江,你们这个嫌犯长相很普通啊,乌山这么大,怎么找?”
“上官说了,两人一组从南到北依次搜寻。这人总要喝水吧,只要他渴了就会现身。况且这人不是没特点啊,他是个瘸子。”
“瘸子?!”张君君心中一咯噔。
“怎么了?”石大江见张君君明显一怔,以为他犯了什么病。
“没,你们继续忙吧。”张君君打了两声哈哈,去到营帐给高冲送柿子。
高冲见张君君到来,脸上没好气道:“昨晚赢了钱可别高兴太早,回头我们干完活儿,再继续大战三天三夜!”
“啊,哈哈哈。。。那君君肯定奉陪到底。。。哈哈。“张君君一边陪着笑,一边看高冲在案上分配人员与路线。
“高头,这个嫌犯是命犯吗?”张君君问。
高冲抬头看一眼张君君,煞有介事的道:“无可奉告。”
“那。。。那要是有人窝藏嫌犯,是什么罪啊?判什么刑?”张君君又问。
“看情况。如果是钦犯,罪人本人当斩,窝藏包庇者杖五十并徒一年。”高冲答道。
“哦。。。高头忙,我先回去了。”张君君说完就往门外跑。
“站住!”高冲抬起头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张君君。后者脊背有些发凉,他还没有见过这么严肃威仪的高头。
沉默半晌后,高冲拉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君君啊。。。人要是藏着心事,半夜睡觉会招鬼的。。。”
张君君一个没站稳,扶了扶门框,苦着脸朝高冲笑了笑,对此话表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