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把崔河尸体翻了个遍,也没翻出解药。
他瞥一了眼李隆基灰白的嘴唇,气鼓鼓道:“没有解药,你等着毒发身亡吧,我可不救你!”
“医者仁心,你不会的。”
元白气得面色越发惨白。
“他偷听到秘密,我必须杀了他。” 李隆基解释道。
元白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揉脖子。这小子手上力气是真大。
“话说,你配合他演这么一出,就是想等着听我的秘密?”元白没好气问。
“也不全是,我想知道霜羽青兰盒子里的物件究竟在不在他手上。”李隆基淡淡道。
“他诓你与他联手,又用毒威胁你,但自始至终没提半句盒子里的物件。”元白道。
“嗯。”李隆基点头,“如果秘密在他手上,他早就拿来当作谈判筹码,但他到死都没有提有关盒子的一字半句,可见内龛的物件真不在他那。”他眼里满是失望。
霜羽青兰到手,新的线索又断了。
今夜遇的险,一半算是白遇了。
李隆基从怀里抽出一方汗巾,覆在手臂上,又看向元白。此时的元白正立在原地思考。
“搭把手,大海道少主。”李隆基无奈叹了口气。
“哦。”元白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李隆基手中的汗巾,仔细给他包扎好。
等等,“大海道少主”几个字从李隆基嘴里念出来,怎么感觉怪怪的。元白想了想,在最后包扎打结的时候狠狠拉了一手。
“嘶~”李隆基低呼,忍不住瞪了元白一眼。
元白正欲挑衅,转头一眼便注意到李隆基手臂上的汗巾。
汗巾素白陈旧,角落里绣着一枝红梅。
“你这锦帕的样式。。。倒是少见。梅花绣样,未免清冷了些。小娘子送的?”元白眉尾微挑。
李隆基眉宇微蹙,有些生气:“不是!”
“小气鬼。。。”元白小声嘟囔,随即又转移话题道,“崔河说幕后主使能帮他毁了崔元弘。你有无留意,他说的是毁,而非杀。”
“你的意思是?”
“若要刺杀崔元弘,对如今的崔河来说不算特别难的事。”
“哦?看来大海道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要大许多。”李隆基故作寒色。
元白怔了怔,随即淡淡笑道:“谁说不是呢。或许小郡王可以努点力,邀我做门客,哪天我高兴了带领大海道为你所用,也不是不可以。”他话中透着狡黠,望向李隆基。
李隆基眸子几经闪烁,最后飘到一边。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不怕我带人剿了大海道?”李隆基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下来,微微靠在石壁上。
“你会吗?”元白追问。
“你要是真的卖消息给突厥,我会亲手杀了你。”李隆基抬头看元白。
这张俊美面相的后面,究竟藏着怎样的一个人?
元白顺势坐到李隆基身旁:“这倒不至于。大海道正经做生意,叛国是底线。”
李隆基朝元白投去质问的眼神,后者回以磊落目光。
“我发誓。”元白补充道。
李隆基便不再咄咄逼人。
“言归正传。”元白重新裹了手上的布条,缓缓道,“指使崔河之人答应他可以毁了崔元弘。杀人者,诛心为上。要毁崔元弘,毁在何处?”
“名声,宗族脸面。”李隆基答。
元白又问:“当今世上有能力打压博陵崔氏的有几人?”
李隆基思忖片刻,缓缓道:“崔李郑卢王,五姓望族传世几百年,博陵崔氏更是一度位居天下士族之首。几百年来世家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宗族子弟遍布朝野上下,天下读书人十分有九分出自五姓七望。先帝还在时,曾下令禁止五姓联姻,这才稍微将其势头打压。当今有能力打压望族的,只能是皇室。”
元白道:“太子是崔氏参与谏言并请回洛阳的,博陵崔氏按理应是向着李氏宗室的,你们老李家没理由动崔氏。”
李隆基冷冷道:“还漏了一人。”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此人是皇室之人。
元白想了想,恍然大悟:“梁王?”
梁王武三思,当今皇帝陛下亲侄子,唯一在野的武氏亲王。
李隆基点头:“陛下改革科举,提拔非门户生对抗望族,武三思身为武氏亲王,自然以陛下马首是瞻。更为重要的是,他曾任礼部尚书,现在礼部还有不少他的旧部,处理一个礼部侍郎,并非登天难事。”
元白抱臂靠在石壁上,想了想,道:“有道理。”
李隆基身上的毒渐渐发作,整条左臂开始失去知觉。他扶着臂膀,转头问道:“所以你是得罪梁王了?你怎么会得罪他?你究竟是谁?”
元白微微仰头望向石洞穹顶,眸子没了刚才的光亮,变得些许懒散:“鬼知道,我连他面都没见过。”
李隆基侧着头看他,白皙的脸,眉眼温柔,眸子里的慵懒发散开来,逐渐撑开,在他周身筑起了一道屏障。李隆基读到了一丝疏离。
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产生了这种感觉。
元白的相貌是温柔俊俏的,让人觉得亲近,可是一旦想要靠近他,又觉得这个人浮在半空很难触到。
这个感觉,跟那日在城墙上的那个白色身影一样。
李隆基的眼逐渐变得疲惫不堪,元白的身形在他面前渐行渐远。他觉得全身筋骨像被泡了麻沸散,软弱无力。脑子眩晕,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梅林来,墨色晕染,昭昭若霞。
他伸出手想要摘下两朵来。
初春时的梅最好,色泽红艳,香味较寒冬时少了冷冽多了一些温润,送与母亲做香粉最好不过。清风袭来,吹落几枚花瓣,其中一枚飘落在他唇上,凉,又带着幽幽的清香。
“啪啪啪啪。。。”雨滴打下来,湿了画面,将梅树晕染开,黑色,红色,搅在一起,纠缠不休。
身上渐渐有了一些痛楚,脸被拍的啪啪作响。
“哎,醒醒。。。”过了一会儿,元白在旁拍打李隆基的脸,“好歹也是皇亲贵戚,身体怎么这么差?隔三差五的昏迷。。。”
“郎中。。。”李隆基在眩晕的边缘被元白拍醒。一开口,又被呛到咳嗽。
“我看这霜羽青兰到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一样,又一次帮你续了命。”元白皱眉。
原来唇上的清香是霜羽青兰。
李隆基垂下眼眸,扶着石壁摇晃站起身来,有气无力道:“这药草太珍贵了,不要用来救我。”
元白立马上前搀扶:“你的命更矜贵。”
李隆基灵台似是被激,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李三郎,你的命矜贵着呢。。。
一双坚定有力的眼睛,让人心生依靠。
只是面容模糊不清,怎么努力也抓不到。
到底是谁?
李隆基稳了稳心神,拂开元白的手:“无事,我可以。”
“真没问题?”元白把霜羽青兰重新塞回李隆基怀里,“刚刚你闭眼休息的时候,我往前探了一小段路,前面隐隐有流水的声音,应该是条暗河,我们或许可以顺着地下暗河找出路。”
“那快走吧。”李隆基揉了揉眉心。
石洞黝黑狭窄,先前洞腔火把的光亮几乎已经照不到这边。于是元白从怀中掏出一颗巴掌大夜明珠,伸手向前,用以照路。
“哪来的夜明珠?”李隆基疑惑道。
这个人总是出其不意给人惊喜。
“崔河身上搜出来的。”元白并没有回头,而是专注前方的碎石路。
“你真的不熟这洞道?你不是大海道少主吗?”
“你是相王府郡王,你管下面的人吃喝拉撒?”元白没好气道,“这两年我都在外游走,天光墟一直是程叔在打理。这劳什子老鼠洞也不知崔河怎么找到的。老鼠洞又黑又潮还冷,鬼市就要找个鬼地方么,下次。。。”
元白的碎碎念逐渐在李隆基耳边渐行渐远,他觉得郎中此人,适合当个大和尚,念经背书定是十分擅长。
李隆基唇角忍不住上扬,他一笑,消瘦冷峻的脸就变得温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