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子倾身坐下,红衫衬得肌肤雪白,胸前春光若隐若现让人心潮涌动。
李隆基侧目向中庭,那边已燃起莲灯。烛光摇曳,将他的侧脸光影打在木柱上,睫毛修长,鼻梁高挺,和下颌线恰好连成两道好看的山峰。
任妙娘子见惯了人间风月,结交过贵富贫贱,此刻也不自觉的盯着李隆基看,面上渐渐浮起一抹飞霞。
“郎君面生,不是沙州人吧?”秒娘子问。
“洛阳人士。”李隆基简单答道。
“原来是京都来的贵人。凌这个姓,倒是少见。”妙娘子见李隆基仍然看向一边,微微笑着提醒道,“郎君?不知郎君唤奴过来有何吩咐?”
李隆基转回身来,肃色道:“南明巷归元药铺账房康居富,近日是否在蓬莱阁流连,还输了不少钱?可知他的钱来自何处?”
“药铺。。。康郎君?”秒娘子目光流转,“可是最近在城南发生的那起杀人案?”
“是。”
“奴不知。”
李隆基显然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爽快,认真审视起她来。沙州城世居女子大多带一点胡人神韵,即使没有胡人血统,也因为大漠风沙气候皮肤粗糙眉眼稍稍硬朗,这位妙娘子唇红齿白五官秀丽,跟旁边的胡姬比起来,美的十分凸出。
“官府白天已经出了通缉令,隐瞒案件相关线索,你担得起?”李隆基道。
“郎君可是官?”妙娘子微笑问,眼里含着狡黠,“郎君既然不是官,恕奴无可奉告。奴开的是□□坊,江湖规矩,只管明面银钱,不问来路。若是各个客人的密辛都去打听,那奴早就去见了阎王爷了。况且奴是正经良籍,即使是官府来了,也不能随意打杀百姓。”
“是么?”李隆基端起酒杯轻轻摇了摇,琥珀酒汤随着摇晃动作打着旋儿,竟慢慢晕染开一片桃红出来,桃香四溢。
“好酒。这酿桃夭酒的手艺,据闻长安西市也曾有一位,名冯唤唤,曾经是西市有名的美人。”李隆基缓缓道。
妙娘子眼眸闪烁,笑容逐渐变得怪异。
“这冯娘子酿酒的本事一绝,看人的本事却不怎么样。倾尽家财助落举情郎在长安县捐了个流外官,不想那薄情郎却与长安县尉家的女儿私通,妄想攀附青云,设计诬陷冯娘子酒中有毒戕害邻里。一群人在争辩动手之际,不知是谁把县尉女推倒在地,后者磕碰地面石块殒命。可怜冯唤唤满怀深情却喂了狗,最后被判了个流放西域。”李隆基看向妙娘子,“但天无绝人之路,长安县令爱喝冯娘子酿的酒,助她改了身验。冯唤唤随西市胡商车队一路西行,传闻半年后出现在沙州。若是妙娘子与她相见,说不定会成为挚友。”
妙娘子眼波流转,面色逐渐恢复温婉:“故事凄惨,倒是个苦命的娘子呢。”
李隆基见她似乎不为所动,正欲施压,就见一个婢女走来在秒娘子耳边私语几句。那妙娘子面色未改,只回应一句:“知道了。”随后拢了拢衣衫,朝李隆基陪笑道,“既然郎君这么神通广大,奴也不好隐瞒什么,都是正经生意人。来人,去把妙玄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走来。她穿着柿色单袍,头顶黑色幞头,脚蹬六合靴,未着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东家。”妙玄施了一礼。
“你把这些日子康郎君在蓬莱阁发生的事情经过告知这位郎君。”妙娘子吩咐道。
“是。”妙玄转而向李隆基施了一礼,道,“康居富连续半月几乎每日都来饮酒赌钱,前日日落时过来又输了不少钱,还要了一壶上等葡萄酒。等到结账时,康居富无钱付账,拿了一盒药草出来说可抵百金。我心道这人疯了,便派护院将他打了出去。”
“药草在哪?!”李隆基急忙问。
妙玄面露难色看向妙娘子,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妙玄于是继续说道:“我见康大郎拿一盒野草敷衍,实在是气人,便断了他的腿,连带盒子和他扔去了城南水沟自生自灭。拖出去的时候,康居富一直断断续续申辩,说他的神草可以换金子。我只道是这人喝多了脑子有问题,也没多管。其实康居富半月前就欠过蓬莱阁五十惯钱,当时护卫要剁他手,被他跑了,谁知这人藏了几日后又突然出现,把钱还上了,不知道他上哪弄来的钱。”
“药草你见过?”李隆基微眯双眼,“长什么样?”
“就是一把普通的野草,草尖有一点白色。”妙玄答道。
李隆基不动声色:“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奴发誓,句句属实。”妙玄眼神毫不避讳,直视李隆基的正面审问。
“可以了,下去吧。”李隆基放了一枚金珠到案几上。
妙娘子轻轻一笑,把金珠推回李隆基身前:“既是“长安故人”,这杯酒我请。”随后她站起身来,朝李隆基端正施了一礼,领着婢女离开。
李隆基没有再看她,他手里攥着酒杯,杯中映出一轮明月。
他看了一会儿酒杯里的明月,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