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下一瞬间,王知砚徐徐从火光中走出,他身旁跟着的,则是昨日那个东山宅院中吊梢眼的管事。
“是你......”
攥住剑柄的指尖发白,叶之舟挟着身旁哆嗦不止的官员,冷眸望向他。
一侧几案传出干涩的断裂声,熊熊火焰映照其上,如涛浪般吞噬蔓延,卷和着窗外茭白月色,阴阳相接。
王知砚沐浴在窗边月光下,衫上银丝被照的泛着白光。他笑看叶之舟,说:“叶将军,恕在下冒犯。”
一语毕,王知砚卷开折边宽袖,手往吊梢眼处伸过去,一张赤色弯弓便递上了掌心。
叶之舟狐疑的看向他,静静道:“叶某似乎不曾得罪过大人,不知大人何故要将我赶尽杀绝?”
王知砚拉开箭弦,对准叶之舟。
见状,叶之舟旋即掐手并于身旁官员后颈处,随后侧身一转,将这人严实挡在面前。
眼瞧着衣摆沿边已然起火,他果断拔剑割袍,借着身前肉.体遮掩,叶之舟的目光不住扫向室内的各个角落,妄想找一出口逃离。
结果可想而知。
一大团浓烈的火焰像是忽的从他的脚下钻出来,以骇人的速度窜上身后梁柱,接着,叶之舟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撑梁柱轰然倒塌。
同一时间,耳畔却是响起了箭矢刺破肉.体的撕狞声,叶之舟看着面前逐渐软倒的被火焰炙烤滚烫的尸体,满目惊异。
他高声向王知砚嚷道:“你疯了吗??!这样下去,你也会死在这——”
话音未落,叶之舟便清楚的看见,置于二人顶上纵横的房梁因失去支撑,如今被火舌舔着,隐隐有晃动松落的趋势。
这时的叶之舟彻底慌了。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意识拉扯他踉跄着躲过室内的烈焰围堵,叶之舟拼尽全力朝王知砚所站的窗边狂奔而去,在他的身后,滚滚浓烟张开大口,疯了似的追上来,吐出的烈火快要将其淹没。
而就在叶之舟触窗而破之时,一侧的王知砚却忽然抬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袖袍。
“松开——”
叶之舟发了狠,举剑就朝这人心口刺。
王知砚躲也不躲,硬生生挨了一剑,血丝从嘴角溢出,但手上力气仍旧不松,“太...太子殿下说过......你必...必须死。”
“疯子!!”
叶之舟被浓烟呛住,躬身唾骂道。
这时,王知砚身旁的管事晃悠上前,离得近了,叶之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早已被烧的只剩一口气,满面焦黑血肉,惨不忍睹。
“救...救我......”叶之舟赤红双眸,朝来人嘶吼:“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于是乎,管事手握残余箭矢,在叶之舟殷切乞求的视线里慢慢走到他的眼前。
然后他的手高高抬起,在炙烈红光中,将箭矢狠狠插进了叶之舟的胸膛,随后,他笑着,彻底跌落进了这浓黑烟雾里。
叶之舟绝望的流着泪,双眸被熏得通红、麻木,他睁圆了眼,努力想要看清窗外那弯似乎近在咫尺的明月,可入目之间尽是漫天的红,飘着黑灰,像是地狱的前堂。
身后的王知砚已经死了,但他的手依然拽扯着自己,饶是身中数剑,也不松手。
长乐坊的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
傅承胤看着手中呈上的册书,眉眼间怒气愈深,满殿官员见之皆静言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又是哪处惹了王君不快,招祸上身。
而半晌过后,就在众臣站的双腿酸软之际,座上却猛地传来一记低闷的落响声。
众人不敢抬头,纷纷僵直着身,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石砖。
“岂有此理!”
傅承胤将手中册书撕碎了,扔向跪在殿中的叶永,继而怒喝道:“你叶家真真是狼子野心——豢养私兵?!本王还未下位就开始惦记这冀国王座,真当本王眼瞎耳聋???!”
叶永垂眸不语,他无话可说。
册书碎片洋洋洒洒的铺落在面前,叶永只要抬眼看去,便可见其上清晰墨迹所述。其中,不仅包括锦庄账簿,而且还有那兖县孙氏的口供,以及这些年来叶家派亲信入兖县所劫孩童多少。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叶家必死无疑。
叶永闭眼叩首,轻声道:“臣罪该万死,请国君治罪。”
“你——”
傅承胤表面虽气极,但若凑近仔细看去,却能发现这人双眸间正缓缓发出一股莫名神采,似是兴奋,又似激动至极。
想来也是,叶氏凭靠叶之舟此人,多年来在这蓟城作威作福。底下官员有看不下去的,数次奏书上述冀王,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那些原本极力拥护王君的官员也慢慢变了道,转而投去了叶氏的庇护下。
自此,叶氏势力逐渐膨大,直至如今,逼迫冀王位。
在此期间,傅承胤不是没想过随意安插个罪名,将这叶氏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