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秒钟,对面马上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她是谷奕女朋友!”
黄发男人猛地一惊。
“操。”他骂了一句,“不可能!谷奕什么时候有过女朋友!”
“他今天第一次带来酒会的!之前一直和他坐一起!你怎么把她给打了!赶紧放了!”
黄发男人咬着牙,“操,我怎么把她打了,她还把我打了呢!妈的,什么女朋友男朋友,这女的家里什么背景?没背景不就是他妈的姘头!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手机对面还在苦苦相劝,黄发男人却早已忍不住怒火,直接挂断,冷笑着看向面前的苏琬。
“就算你是谷奕的人又怎么样?穷人家的女人,想玩多少玩多少,你真以为他把你当回事?”
他蹲下来,嘴角笑着,“告诉你吧,今天吴氏的千金也来了,她喜欢谷奕是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本来以前谷玉还没什么表示,但是今年胜家经营情况一般,吴氏是再好不过的合作伙伴。我来之前就看见谷奕被谷玉叫过去了,现在两方家长都见了,估计等会就跟吴氏千金订婚了。”
苏琬彻底地愣怔住。
刚刚在大厅里看见的两家人其乐融融的那一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她的脸突然变得苍白一片,仿佛被冰水从头浇了个透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铺天盖地的寒意几乎让她浑身颤抖起来。
“至于你?我让他把你送给我,他都同意,你信不信?”
男人眉眼猥琐,嘴里呼出的气一团团喷在苏琬脸上。他扯住苏琬的头发,手指慢慢滑到了她裸露的肩膀上。
窒息感像冰冷的蛇一样缠上来,疼痛感遍布全身,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别!放过她!”
旁边响起一声哭喊,程玥被一个男人压在旁边,她眼泪早已经流了满脸。
“不关她的事!求你了放了她吧!”
“妈的!闭嘴!”黄发男人被吵得心烦,懒得回应,直接冲两个男人挥挥手,“抬进房间里。”
房间昏暗,一丝亮光都没有,空气里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一墙之隔的走廊外就是光鲜亮丽金光璀璨的宴会大厅,上流人士拿着香槟杯翩翩起舞优雅无比;然而仅仅隔了一条走廊,昏暗的角落却像是最肮胀下流的地方,丑恶的人脸来回倾轧。
苏琬眼前昏黑。
别墅阿姨的打探,别墅佣人的鄙夷,酒会上无人在侧的孤单,被撞到泼了一身红酒的狼狈,被毫不在意地扇巴掌。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那么明显地排斥着她,她要保持体面安全地撑到酒会结束已属不容易,尽管心里那种强烈的羞耻和酸涩感已经快要把她吞没……可是只和程玥远远地对视了那一眼、那一秒,她就无法控制地冲了上去。
七年前放学回到家却只能看见父亲的遗像和几万块的赔偿金,一年前被杨天奇手下的两个壮汉扭断脚腕,以及现在被黄发男人下药往房间里拖——她被一种强烈的痛苦所驱使,程玥不是别人,是另一个她自己。
苏琬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地毯,温热的眼泪从眼角一路滚落下去。
脑子里却一次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谷奕的那张脸。
绝望充斥了她所有感官,她只是在想,他现在在干什么?
在和贵族小姐约会吗?穿着昂贵得体的西装,吃着精致的食物,听着有钱的上一辈聊几亿的大生意,说说笑笑之间就把婚事定了?
宴会大厅那么明亮,他还能听见她喊他的名字吗?如果听见了,他会离开他所在的那个高高在上光明耀眼的顶端,转身朝着这个阴暗的角落走来吗?
“砰——”的一声,房间门突然被一脚踢开。
苏琬浑身一抖,竭尽全力去看向门口,那个逆光站着的身影。
是他吗?
模模糊糊中,苏琬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
“放开她。”
易南希微微喘着气,额角还有汗,显然是循声一间一间找到这里来的。
她装扮精致,长裙翩翩,视线扫过黄发男人,眼里流露出无尽的厌恶。
“还不赶紧滚!”她斥道。
“你他妈谁啊!”易南希逆着光站着,那男人看不清脸,火冒三丈地骂道。
“你说我是谁!”易南希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直接照着他的胸口踹了他一脚。
直到看见她的脸的那一瞬间,那男人一下子傻了,“易……易氏银行的易小姐……”
他咬着牙,定在原地,几秒钟之后才低着头,朝着地面啐了一口,骂了一句扫兴。
易南希又嫌恶地朝着他的脸用力踩了一脚,高跟鞋尖锐的细跟划过他的脸,直接撕出了一道口子,把他的脸都踩得往一边偏。
“要我说几遍?”
他跪在地上,咬着牙不吭声受了。
易南希又踩,足足在他脸上踩了三四下。
他才站起来冲着身后那两个大汉一挥手,脸色极其难看地带人出去了。
……
苏琬听见易南希在打电话。
“带两套衣服过来。”
“还有,再带一双高跟鞋。”她满脸厌恶地把脚上刚刚踢过那男人的鞋子给解了下来,直接扔在了房间里。
程玥身上被重新披了一件外套,被两个女服务生扶着出去了。
易南希换上了新的鞋,给苏琬披上一件羊绒毯子,把她扶了起来。
“还好吗。”她脸上有些担忧。
苏琬垂下头,突然说,“可以报警吗?”
她声音嘶哑,脸上全是红色的巴掌印,头发散乱,一身脏污。
易南希闻言沉默了两秒,面色复杂,苦笑一声,“你觉得报警会有用吗?如果想让坏人得到惩罚,不如你直接去找谷奕来得痛快彻底。”
红酒渍已经干涸,胸前衣料粘腻皱成一团。
脚背被高跟鞋刮得生疼,脸上皮肤传来尖锐刺痛。
前方的灯光晃晃悠悠好像是人死之前的走马灯。
苏琬眼里的光彩一点点逝去,在那一刻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地碎裂了。
她是学法律的,她是为了自己枉死的父亲而学法的,可是事已至此她才明白,谁会在乎地上的蝼蚁?正义永远也不会光顾,光明的太阳光从天空中洒落却早已经被屋顶的上层人给全部享有,蝼蚁只能永远低头,忙碌蜿蜒,一刻不停,在低矮坚砾的土地上被人踩死。
她的父亲也是,她自己也是,程玥也是。
就算到了易南希这个阶层,女人的性别也让她无法逃脱这一层层的压迫金字塔。她那么厌恶这个圈子里的所有男人,碰到一下都恨不得把鞋子扔了,但是她却不得不在这个圈子里选一个男人,和他结婚,过风雨无定的一辈子。
*
手机在手包里,而手包也早就在刚刚的混乱里不知遗失到什么地方了。
苏琬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宴会厅,像个无家可归的女鬼。
夏夜的冷风吹来,天上残月寂然无声。
胸前红酒渍已经干涸,原本华丽的礼裙变得脏污一片,脸上还带着红色的巴掌印,一碰就会刺痛。
门口的保安用看见女鬼一般的眼神看着她,被她这浑身狼狈至极的样子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又不敢声张,于是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
脚腕被磨得生疼,疼痛像是蚂蚁噬咬一般,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前方路漫长而没有尽头,半山闲杂车辆无法进入,她提起裙边,像一个女精神病,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宴会厅大楼旁的狭窄楼梯口,欧式装潢繁杂奢侈,一男一女正站在那里,身后是巨大的透明落地窗。
苏琬站在原地,脚像是生根了一样停住。
透过透明的玻璃,她看见,透明落地窗前的昏暗楼梯口,谷奕和一位年轻女孩站在一起。
女孩一下子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抱住谷奕的脖子,踮起脚尖就往他脸上亲过去。
谷奕往后退了几步,两个人往后栽倒,消失在了落地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