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闻朝终于开口问了几句腿伤,打破了沉默。
顾一弘也得以能答上几句。
“先生说修养好了,便与常人近乎无异。”
“明然……”赵闻朝欲言又止,但还是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了出来:“你不是常人,记得吗?你每日操练驾马动辄数百里,行军蛰伏之时几天几夜不得妄动,这些就算是常人也难以维持,更何况……”
“我知道!”顾一弘提了声量,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他轻声重复一遍。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顾一弘知道这不对,但他还是抬起眼看向赵闻朝,似乎这样一切痛楚和不甘都能有一个发泄的地方,所有怪罪都能施加给眼前人,目光似乎真的带上问责的意味。“四弟那么小,他不能再走我的路了。”
赵闻朝看着他,看顾一弘眼眶泛红,泪水盈了眶,心中更是钻心的心疼,但他不能让顾一弘再回去,说什么都不能。
皇帝让赵闻朝归京,想让他劝顾一弘,腿上的伤养好就回北疆。只要顾一弘还能步行,他都得撑住北疆对顾氏的希望。
但他不会放顾一弘再回去,赵闻朝低着头盯着他的虎口。不能有别的意外再发生在顾一弘身上了。
“至少,把伤养好。”赵闻朝抬起头,像是安慰,但他心里知道,这些话毫无作用:“我们再做打算。”
顾一弘和他对视,未发一言,只是摇了摇头。
连着几日,赵闻朝都来顾府。但顾一弘和他再未说过一句话,反倒是顾巧莲和顾炎钧两个,又和赵闻朝熟捻起来。
顾巧莲捏着赵闻朝从街上买的新出炉的点心,盯着香柱,等烧尽最后一点便冲着哥哥大喊:“哥,该歇息了。”
小姑娘捧着糕点两手油光,顾一弘不让她扶,炎钧此时被慕容儒提到书房去了——他真不像顾安莲和顾一弘,功课可让人操心。
赵闻朝上前一步要扶,顾一弘转头看了一眼,没再动作。赵闻朝正好扶着顾一弘的右臂引着他往轮椅上坐。
这个动作有点困难,初夏的天,顾一弘刚走了一身薄汗,赵闻朝抵住轮椅,双臂还要给顾一弘支撑。
好不容易坐下来,轮椅一松又滑了一下,顾一弘伸手一抓,抓到了赵闻朝还未来得及撤去的手。
两人手中不知是谁的汗,亦或是都有,紧贴着显得黏腻。顾一弘下意识想抽手,赵闻朝却也下意识握紧了。
顾一弘愣了神,却见着赵闻朝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却一直低着头。
半响,抬起头扯了嘴角笑笑,手还扣着顾一弘的手,商量道:“院子太小,夏日闷热,出去几日散散心可好。”
顾一弘盯着他的眼角,深吸口气,抬眼望了望湛蓝的天,缓缓吐了气:“也好。”
赵闻朝挑了京郊的别院,原先顾巧莲是打算去的,但恰好与京中闺友约的荷花宴撞了时间。便也就舍了这边。
恰好慕容儒要躲清闲,便准了顾炎钧的假,四弟便一起跟着到别院去了。
顾巧莲拉着四弟说了半天顾一弘日常起居的细碎条例,顾一弘看着四弟懵着点头,嘴角挂了点笑意。
“巧儿,别抓着炎钧不放了,我们该走了。”
顾巧莲叹了口气,连忙又嘱咐几句,才把人给放了。
“哥。”已经拔了些身量的少年小跑过来推着他的轮椅,夏天燥热,没走几步少年额角已经泛了汗。
等弟弟把他推上马车后,坐到一旁,顾一弘才腾出手,用帕子帮他擦了擦汗。
赵闻朝原先就在车上坐着,他们上车时正拿着扇子轻轻在胸前扇着,配着月白色的衣裳,似乎真显现出一股富贵闲人相。
顾一弘看到了他手中那把扇子,忽而间想到了落在北疆的那把,最终他还是没能把那把扇子交还给赵闻朝。
只是,现在的心境与当时相比,似乎变了不少。
赵闻朝盯着他收了帮弟弟擦汗的帕子:“炎钧,坐好了,我们出发吧。”
他掀开马车前的帘子和车夫说了一声,车轮缓缓转动,提速逐渐上了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