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文书落归官府,已经是又过了一周了,北疆的秋天都快溜完尾巴,寒风朔朔地吹着,吹得人裹上了棉布长袍,加了披风。
对于顾一弘来说,结案这几日虽也不得清闲,但比上前几日的心惊胆战要好上一些。但话又说回来,案子结了也不是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那日司南城为三殿下接风洗尘,摆了宴席,酒过三巡,气氛变得散漫了些。三殿下逮着个空,抓了顾一弘到院子里“散心”,闲杂人等不要跟来。
刚一出门,三殿下被北疆的凉风惊得打了个哆嗦——京城从未有过这么冷的时候。顾一弘却像是适应了,明明他也是京城安乐窝里长大的,区区一年,气质像是变了个人。
三殿下恍惚觉得似乎学堂里坐在他斜侧方的弟弟还在昨日,现下眼前就见到这个已经长出些棱角的少年。
“三哥。”四下没人,顾一弘才敢按着京城旧称唤赵云昌。
赵云昌恍然回过神,淡淡泛起笑来:“这一年看着又长高了些。”
赵云昌就比顾一弘大一岁,或许是因为赵闻朝的缘故,看着顾一弘总带着些看年幼者的视角。
“我倒是没感觉,”顾一弘面色轻松,故作顺嘴地提上一句:“好些日子没收到二殿下的信了。”
赵云昌脸色一滞,还记得赵闻朝交代的话,找补上来:“二哥在北疆掀起点风浪,父皇三番两次叫都没回去,现下关了禁足在。”
顾一弘像是没察觉什么,把话头又带过去:“三哥这次在蜀中要留多久?”
“蜀中的要犯跟着陇州的一同押送京城,蜀中之事北望亭接手跟进。”
“说是去探查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其实这责任根本追究不到三殿下身上,赵云昌在外面甩脸子,只是为了给蜀中官员立个威,后面的事情少些怠慢罢了,所以顾一弘这样一提根本没引起什么情绪。
“是啊,当真有这样神通广大的人吗?”赵云昌叹息了句。”
顾一弘微微仰起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世上都是两只脚行走的人,没什么神仙。”
比顾一弘他们先行辞别陇州司南城的是卫忠岩,这次的事让这个本来尚且显得神采奕奕的中年人提前走入了衰老,面上攀上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皱纹,卫年看的心惊。因为是贬官,也没多大的体面,两架马车,一架载着家人,一架载着家当就要出了城门。
卫年在城门口相送,弱冠之年挺拔的青年人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亲自见证成长路上仰望的父辈的坍塌,面色显得低沉。
卫忠岩宽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到此刻面色也是释然的。
顾一弘的身份不好来送,却让在陇州一案里没怎么露面的青鸟来送行,卫忠岩心里已是受用。
“你一个人在军营,做好职责的同时也照顾好自己,顾少将军是个明断是非的人……”
嘱托全都在未说完的话里了,卫年已经了然。
一家启程出发,卫年在门口凝望着,还是没忍住追了两步,挂念起体弱的母亲,年幼的幼弟。最终还是克制地止住了步伐。
青鸟在他侧后,盯了眼卫年的背影,却没说话。出言劝慰的话,既不符合少主的立场,也不符合她的性格,就这样站了一会儿。
“回去吧。”
卫年转过头,身着宝蓝色衣裳,丝带束发的女孩声音清冽。他在营地里见过这个女孩,据说是顾少将军的亲信,但也有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卫年一向是不会轻信的。
“好。”他颔首致意,往城门方向走。
赵简穿梭过十四部大大小小的白色营帐,一路往主营的方向去,沿路有行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也有知晓前方女子身份弯下腰来行礼的,赵简其实是抱着好奇的心态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四下经过的人。如果不是那个贪婪自大的皇帝,他或许就应该在这种环境里长大。
“到了。”女人的语气不是很好,但赵简似乎全然没有在意。
他翻身下马,跟随女子进入到营帐中。
拉帘子的人似乎对这个女子格外敬重,放下帘子的同时,下跪下来抚摸她的脚踝,近乎虔诚喊着女子的名字:“呼延塔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