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主将之位落到顾一弘手上,这是一件事有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他们原先认为顾子殊是不敢让年幼的儿子来担这样的重担的,而且有赵闻朝相护,顾一弘想在北疆一炮打响,另找一个十拿九稳的更划算点。
一年不到由不入流的小队长升至正四品,顾一弘未免有些过于让人眼红了。
至于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旁些人就只能猜测了。
赵闻朝这日好说歹说,终于能把难得空闲的顾一弘约出来。此刻顾一弘还有三天就要动身前去戍北城,最先一批出发的队伍已经驻扎下来,按扶峰云的消息。西凉军会在雨季过去之后向戍北城进发,这也就意味着,还有足足一周的时间。
顾一弘此番是刚下了训练场就出了营门到了赵闻朝说的地点。青鸟正在清查兵器和粮草,最近她的担子不轻,顾一弘此次升了品阶,生活起居也有亲兵照料,青鸟也可放心大展身手。
赵闻朝在草场看到他时,顾一弘只身一人,穿着袖口紧束的暗红色骑装,跟着草场上的一缕风一起过来了。
顾一弘自小丘垂眼看下去,赵闻朝叉着腰在小丘下等他,见他时便绽开了笑意,那双最勾人的眼角微微上扬着。
顾一弘三步踏两步,顺着小丘跑了下来。赵闻朝也只一个人,但韶春应该在附近盯着。
“怎么这个时候喊我出来?”
“晚上还有会?”赵闻朝问。
“没有,但还有骑兵数要核对,戍北城守军将领王德胥写了封信来拜问,得趁着今夜回一下。”
“忙不完的活。”赵闻朝问笑笑:“这几日也别绷太紧了,这些小事大多细碎,你留心着让手下人去办也行。”
两人沿着小丘往外走,连着一周阴云密布后,这几日终于见了晴,这日天上矮矮飘着几片云,被炽热滚圆的太阳烫出金边来。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顾一弘突然问:“等这事儿过去?”
先前京中不断来信催着赵闻朝回去,顾一弘多少知道一点。
“得看你了。”赵闻朝不轻不重带过去这句。
似乎又没有话说了,但其实对于相熟的人,也不算没有话说,两人都知道对方沉浸在相伴却静谧的此刻,一切言语似乎都是不必要的。
等暮色渐深,赵闻朝说到:“时候不早了,往回走吧。”
顾一弘跟在他背后半步距离转了个身,又走到并肩的位置,
“说实话明然,紧张吗?”
那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面临一场战争,而同一个战场上,父亲投射下的阴影又是那么高耸。
顾一弘垂着眼,没说话。
赵闻朝又往前迈了两步:“无论怎样,我等你回来。”
头顶的头发被揉了一下,带出了发簪里的碎发,碎发在夕阳下投射出带着暖意的金棕色,赵闻朝微微低着头垂眼看着顾一弘,在那一刻,他无比希望时间就停滞在这一刻永远不向前,或者他在下一秒长眠,似乎这样,这一刻才能永恒。
顾一弘离营的时候赵闻朝没有去送,毕竟出发事务繁杂,他也怕自己去了反而添乱。这场守城之战,卫年、穆子期以及戍北城原先守备将领王德胥作为副将,总囤兵数量近四万人。戍北城是接纳不了这个数量的军队,在北大营与戍北城交界出皆有临时营帐,用作安顿兵士。
此外,南麓三营中也从北大营拨排兵力,防止西凉攻城不成往南部奔袭。
扶峰云带兵在溪边暂歇,溪水清冽湍急,长时间马上奔驰的士兵全都下了马,饮水解渴,浇洗干裂的面颊。四日前,他带着这支混杂着啸鹰部扶氏,呼延氏、贺兰氏的队伍五千余人,于北疆外防线处冲破关隘,隐入草原之中。此刻距离戍北城还有三天的脚程,而接下来这一战,是他对大梁的诚意,也是他和顾一弘交易的诚意。
但所率领兵卒人多口杂,为避免消息外泄,所有密信都是经苏布道中转,而且自他们通过关隘后,想要传出消息出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他只能在心中暗中祈祷别出了什么岔子来。
除了他这一队,还有四支队伍在往戍北城行进,其中胡氏兵力最为雄厚,而有两支队伍中有不少先卫的青壮年。这对顾一弘来说是一场恶战,虽然他这一队尽量削减对于梁军队的威胁。但实际上,这场战役也会是数万人间的交锋。
“少主,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动身赶往下一个标记点。”身旁的人提醒到,扶峰云从思绪中抽出神来,翻身上马。转头一望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还是不禁皱了皱眉。
顾一弘到达戍北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座边塞要地和他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已经大相径庭。最靠近北面城墙的居民区几乎全部被征用,百姓在前几日已经陆陆续续转移到雍州境内其余几座城市安置,城中储备的粮食够全城内两周食用。几乎城内所能做的准备齐全了。
顾一弘在城内下了马,路旁等候的兵士牵过缰绳,态度恭敬地说:“顾少将军,王统领在军府内等您,劳烦您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