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凤雄已是亡命之徒,所求不过得解药以全命。而搜罗罂粟之际,他还不忘遍访岑知简踪迹,甚至将两桩事看得同等重要。
那么很有可能,岑知简是配制解药的关键。
如果岑知简配得解药,卓凤雄绝对会杀其灭口,但如今仍留他一条命。
说明解药还没有到手。
秦灼将岑知简挟在身前,剑锋紧逼,呼吸微微发沉。
不远处,卓凤雄目光如同毒芒,却停臂住刀。四周青泥也纷纷住手,等候他的指示。
赌对了。
鹤老不料生此变故,在小四儿掩护下大声叫道:“休听他言说诡辩!秦灼狡诈之人,为了脱身什么事做不出来?但凡给他一条生路,他当即就能把阿篁就地处死!今日已是不死不休之地,阿凤,你要眼睁睁放他二人走掉?”
卓凤雄咬牙切齿,命令尚未出口,鹤老已大声喝道:“英州将士听命,将这四人当即格杀,敢退者斩!”
众人尚未动作,舱内灯火一晃,只觉一道快风闪过,萧恒已腾身跃起,将另一人挟在身前。
环首刀刀锋雪亮,正横在柴有让脖颈之上。
萧恒将他掩在身前,一步步向舱门退去,“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柴有让不知是怒是惧,浑身颤抖,低声叫道:“你这个贼胆包天的叛逆,你敢杀朝廷大员!”
萧恒双眼紧紧盯住卓凤雄等人动向,捉住柴有让缓步后退,沉声说:“看来我弑杀肃帝的罪名,使君还没听过。”
他嘴唇贴在柴有让耳边,没有故意压低声音:“你这样一介大员,算什么。”
刀锋骤然一逼,正切在柴有让颈脉之上,下一刻就能割破皮肤,宰杀牲口般地放血。柴有让像只被掐紧脖子的活鸡,声音骤然尖利:“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他喘息几下,尽量冷静地问萧恒:“你想如何?”
“开门,置船,备马。”萧恒说,“我们要毫发无损地离开英州。”
柴有让瞋目切齿,“有了今夜,你休想再借到英州上下半分兵马!”
萧恒不语,右手捏住他后颈,左手收紧刀刃。
一旁士卒见他们两相僵持,正欲从背后射箭偷袭萧恒,却见寒光一闪,梅道然指间一动,一支飞刀已插在那士兵喉间。
尸体“扑通”仆地声里,萧恒快刀一抹,鲜血从柴有让喉间溢出。柴有让尖声大叫,身体向下瘫软,却并没有咽气死去。
萧恒只划破他的皮肉。
这一刀割断了柴有让紧绷的最后一根弦,那把冷锋仍嵌在喉间,他浑身战栗地大声喊道:“听他的,开门,给他弄船备马,送他们离开!谁他妈敢再放暗箭,老子回来就宰了谁!”
铁链绞动声响起,舱门轰然大开。
萧恒望秦灼方向一睇,秦灼便挟起岑知简,快步往门外退去。等他们撤去舱外,萧恒面对层层刀兵,才提着柴有让缓步出门。
舱外,江夜被团团炬火照亮。楼船上下皆是坚兵利甲,箭矢林立,刀丛剑海紧紧相逼,萧恒一行人便如兽群围堵下的一块血肉。萧恒整个人隐在柴有让身后,步子按着呼吸后撤,低声说:“船。”
柴有让道:“叫人备船了,一会就到,一会就到!”
萧恒退到和秦灼后背相靠的方向,对柴有让说:“我们是亡命之徒,不怕鱼死网破。使君,你性命金贵,不要耍花样。”
柴有让嘶声喊道:“给他弄船,快!”
柴有让的命就是十二金牌,未几,小艇已安排妥当,萧恒等人乘舟登岸,再换快马,连夜疾驰往两地边界。英州人马紧随其后,直至入山之前,萧恒才拨马调头。
梅道然冲对面高呼一声:“各位兄弟,就送到这里吧!”
萧恒掌中一松,将柴有让掷下马背。数日狂飙,柴有让已是蓬头垢面,哪还有一州刺史的半分气派,从地上爬起,恨声道:“萧恒,萧将军,我记得你了!他日再见,某必取你项上人头!”
萧恒并不恼怒,立马下视他,道:“他日再见,定叫英州入我囊中。”
梅道然马鞭往空中一抽,响亮的鞭声落下,柴有让当即向对面奔去。黄昏里梅道然举目一望,沉声道:“将军,只怕这老小子一归,英州人马就要杀将过来——卓凤雄也在。”
不放岑知简,只怕卓凤雄手下一众青泥不肯罢休。
萧恒唰地拔出长刀,低笑一声:“那就别怪咱们借力打力了。”
他猛地拨转马头,高喝一声:“走!”
马蹄急响如鼓,五人四马如同飞梭投入山中。
见只有柴有让一人独归,卓凤雄恨声大骂,正要率人紧追入山。忽然听得山中一声急响,一束火光在天边爆亮,不多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轰轰如雷,足有数百之众。
卓凤雄怒声叫道:“是鸣镝!妈的,这小子把崔清招来了!”
崔清奉诏剿逆,是名正言顺的正规军。她手下的细柳营俱是精兵强将,更不是英州兵马足以相较。柴有让私动兵马跨州而行,论起来是堪称谋逆的大罪,要是在这里和她对上,只怕顷刻又是灭顶之灾!
好一手借刀杀人!
崔字旗已杀出山隘,柴有让见卓凤雄仍不甘心,连声喝道:“看什么?还不快撤!快撤!”
柴有让率兵逃窜、西北山口混乱之际,萧恒已快马赶回营帐。唐东游听见动静,忙率人上前迎去。
秦灼正将岑知简持在身前,勒马收缰叫道:“快叫军医,全力给他医治!蓝衣接人!”
梅道然胯下骏马未停,闻声直接跃下马背,赶到秦灼跟前将人抱下马来。
岑知简浑身滚烫,闭目歪斜,已然昏迷。梅道然快步将他抱入帐内,军医也赶到,拉上屏风,众人俱去外头等候。
唐东游没闹清什么事,低声问萧恒:“成了吗?”
萧恒摇摇头。
唐东游见他们行色匆匆已有揣测,听到借兵失败,还是不免叹口气。萧恒又问:“这几日战事如何?崔清那边有什么动作?”
唐东游道:“将军的主意好,咱们听将军的意思数次突击,每次都是小胜即走,他们不熟悉地形,也没啥办法。看样也没瞧出将军出去一趟,要我说,这么几个人快去快回的法子十分可行!”
萧恒像要叹气,但硬生生忍住,说:“咱们这么一大家子。”
也是,只能出去一个两个也不顶什么用。
二人悄声低语,屏风后忽然响起一声闷哼,萧恒当即收声,分眼去瞧梅道然,见梅道然双目发紧,神情分明是紧张之色。但岑知简害得他叫皇帝捉拿处置,如何也不该是这副样子。
只那一声,屏风后再度安静下去。约莫过了一刻,军医从屏后步出,擦了擦头上大汗,道:“这位郎君的指骨被打断过,如今虽已接好,但有几处接得歪了,不知将军……是否给他断骨重接?”
萧恒说:“他什么意思?”
军医道:“还昏睡着。”
萧恒便说:“等他醒了,听他的主意吧。”
秦灼突然问:“指骨好接?”
军医说:“不甚好接,但有法子。”
秦灼眼中光芒一闪,问:“那手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