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轻轻鼓动,床榻也依约响了一会。蔽膝被揉成一团抓在手里,秦灼后腰绷紧,高高仰头,喉中断断续续挤出声音。
不多时,他大叫一声浑身一软,喘着粗气倚在枕上。萧恒仍坐在榻边,将左手撤回来,就要这么起身。
秦灼虚虚握他手臂一下,问:“你呢?”
萧恒道:“我一会弄。”
一旁有盆热水,如今已放温,萧恒绞了条手巾给他擦拭干净,拉了床被子给秦灼盖上,却不知怎么想的,也把他的脚搭在自己膝盖上,拾起净袜给他穿好。
他像有些手足无措,语气却仍沉静,嘱咐道:“三日之内不要沐浴,顶多擦一擦身。不方便叫子元帮忙,找我也可以。”
秦灼脚掌微动,不经意蹭到,一下子感觉到他的迅速变化。
萧恒将他的脚搬开放在被中,似乎依旧镇定,替他放下床帐就要走,帐子却只顾得放了一半。
他刚迈开一步,便听帐后那人哑声说:“我留你一次,就当扯平,行不行?”
萧恒浑身一震,转头盯着他,终于露出点痛苦神色。
他问:“你要这么羞辱我吗?”
秦灼溃败地问:“你想怎么样呢?”
萧恒却问他:“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怎么样呢。
***
萧恒这几个月清晨练刀不辍,刚提刀出门,就见梅道然等在院中,上前低声问:“成了?”
萧恒看他。
梅道然嘶了一声,有些糊涂,“没成?那昨晚一嗓子叫得……”
他骤然噤声。
萧恒转头,顺着梅道然目光看向背后,褚玉照从廊下走出来,神情有些晦暗。
梅道然揉揉鼻子,“那什么,柳州军伤员不少,我去瞅瞅。”
他快步离去,褚玉照仍定定瞧着萧恒。但危机得解的确多亏萧恒援手,他脸色也不好太难看,便上前抱了抱拳。
还未开口,萧恒已单刀直入:“听说殿下擒着了蒙八郎。”
“这厮曾张罗前任柳州刺史选女,祸害了不少姑娘。百姓恨不得食肉寝皮。”褚玉照盯着他,“殿下偏留他一条狗命,将军知道为什么?”
萧恒不答,道:“不若把他交给我。”
褚玉照双眼微眯,停顿一刻,抬手做了个请。
***
房门一响,蒙八郎抬头,皱眉适应了会阳光,等那领头人走到面前,他眼神一亮,咯咯笑道:“好孩子,别来无恙。”
萧恒不发一言,看了他一会,左手抽刀出鞘。
蒙八郎和秦灼能讨价还价,那是秦灼打鼠忌玉瓶顾着萧恒。但萧恒自己似乎根本不把命当回事。他眼中快刀般的杀机一烁,直接提刀上前。
蒙八郎神色猝变,扭动身体往后蜷缩,连声道:“你还没有解毒,重光,你蒙得了外人蒙不了我!看看你的脸色,你这就快成个活死人了!只有我,现在只有我能救你的命,你敢杀我?你敢杀我!杀了我你只有死路一条!”
萧恒擒住他衣领,弯腰横刀在他颈侧,一字一句道:
“命有定数,不必劳烦。”
褚玉照站在他身后,阻拦之声尚未脱口,便见他左手飞快一抽,一束鲜血飞溅时蒙八郎喉中咯然一响,当即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萧恒直身放手,还刀入鞘。
褚玉照本欲叫他接走这烫手山芋,却不料他一问不问断然杀人,诧然道:“他说的是真的?”
萧恒不答。
褚玉照急声问:“你怎么不等他炼个解药出来,到底在我们手中,是时候再杀也不迟!”
萧恒道:“这解药没法炼。”
“是没法炼,还是你不愿炼?”褚玉照心中有个揣想,出口之时微微战栗,“你知道解药方子,是不是?”
“不完全。”萧恒顿了顿,“至少罂粟和处子血是真的。”
褚玉照倒吸口气,“……怪道不愿。”静默一会,又问:“你怎么办?”
萧恒反倒一笑:“过一日是一日吧,也得替他们的明天打算打算。”
“他们?”褚玉照问出口立刻了然,“也是,你现在是潮州的领头。”
萧恒看着他,“我有个主意。”
***
秦灼一夜未眠,临近清晨才睡了半刻,醒来也是头昏脑涨。他昨夜箭在弦上不觉得什么,今早见得衣衫狼藉,气味犹在,像萧恒的手又覆上来。忙趿鞋找冷水泼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裳。
收拾停当后,他想起那块蔽膝,怕叫阿双瞧见只欲藏一藏,却左翻右找也不见踪影。胸中尴尬便化作烦躁,兜手把帐子一挥,空中砰然轻响一声。
房门也在这时打开,那人迈进来一只靴子,又缩回去敲了敲门,清嗓叫道:“殿下,能进来吗?”
陈子元进他房门从没有这些顾忌,只怕也猜着昨夜有什么事。秦灼突然生起一股恼羞成怒之意,深吸口气,闷声道:“进。”
屋里尚未开窗,气息还未散尽,陈子元一大小伙子一进来脸竟红了,眼也不看他,只往半空飘,有些张口结舌:“不是,你俩真……”
秦灼冷声喝道:“没事就滚。”
“有事,妈的大事!”陈子元急道,“姓萧的把蒙八郎给宰了!我他妈赶过去的时候人都凉透了!妈的他是真敢动手啊!”
秦灼一愣,当即快步冲出门去。
遥遥已听唐东游在院中喝道:“萧将军说了,秦少公下令诛杀这畜生,吊到城头,给柳州的父老乡亲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