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杀青,演员就从故事里脱离出来,对于后续的电影如何剪辑诠释,饶是姜雀也只能旁观。
他相信傅昂,相信对方的才华能为电影找到一个最好的结局,这几天对方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发表建议,此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回国上。
剧组统一订了三天后的回国机票,落地时那边恰是清晨,姜雀给弟弟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回国的日期,顺便询问对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指尖微顿,他将同样的信息给萧鹤生也发了一条。
很快姜度回复他说想要一盒手工巧克力,萧鹤生则说没什么想要的,那天他会去机场接他。
姜雀没有再追问,和剧组同事逛街时意外地路过一家酒庄,他在大厅的落地酒柜前驻足许久,让店员将放在最高处的那瓶红酒帮他包起来。
有关无关是不是给谁的礼物,站在那儿的那一秒钟他不受控制地想到萧鹤生。
回国航班姜雀的座位被安排在傅昂旁边,他朝对方微笑点头示意,准备落座闭目养神。
傅昂盯着他的侧脸,手中握着的平板正在放映的是剪出来的第一版结局,他犹豫许久,没有将平板递出去。
他只是说:“姜雀,首映礼你一定要到场。”
断断的一句话姜雀听不出任何异常,他转身,礼貌客气如故,“您放心,我一定到。”他是主角,又是傅昂的电影,没有任何理由缺席。
两个人说的是同一件事,傅昂的情绪分明要复杂许多,他说的不清不楚,却知道姜雀一定明白,这时的不回应也是一种回应。
或许没人比他了解镜头里怎样的光影能将姜雀的魅力完美呈现,但他不了解镜头之后的姜雀本人,而这条路,已经有人走到终点了。
一路上傅昂没再打扰姜雀休息,屏幕上的影片他看了一遍遍。
一个充满热情、极具天赋的演员,总能让导演在特定的故事情节里轻易沦陷。观众无意识地跟着镜头在故事里游走,实则都是跟着导演的视角去观看欣赏。
如果观众被《青鸟》中的姜雀深深吸引,一定要相信这份感情不及拍摄期间与演员日夜相处的导演十分之一。
姜雀一向不受感情所困,唯一能牵绊住他的人在飞机上他短暂的梦里出现,醒来他睡眼惺忪地去洗漱,对着镜子发呆了几十秒才意识到他梦见萧鹤生了。
梦中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他想不起太多片段,只记得一个模糊的、遥远站着的身着黑色风衣的男性,梦里是看不清的色块,却让他觉得可靠和安心。
他很肯定那个人就是萧鹤生,除了他再没别人能给他这种感觉。
两小时后飞机会落地,萧鹤生会等着他,像这趟航班一样准时。
国内,萧鹤生提前一晚在老宅歇下,他回来家中理应热闹一些,实则除了多几盏灯光,从上到下一贯的冷清。
萧卫东进气没有出气多,他身边的医生佣人工作时呼吸都放的很轻,生怕一点声响就让老爷子经受不住提前离世;楼下的姜度更是自闭,他每天沉默地接受日常身体检查,在饭点时分像个幽灵一样飘出来吃饭,然后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一个字也不说。
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翻看姜雀给他发的消息。
这天晚上姜度正在一楼餐厅吃饭,从玄关处传来说话声,他从粥里抬眼却没有抬头,露出大半个眼白,表情十分阴郁。他知道,是萧鹤生回来了。
萧鹤生身后跟着助理,说话间佣人上前将他的外套接走悬挂,他脚步不停,开口闭口都是工作上的事。路过餐厅看见姜度,他说话顿了一下,好像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但他思绪没断,继续说下去的同时冷冷淡淡地路过姜度上楼。
他对姜雀弟弟的关心有限,有什么特殊情况照顾姜度的人自会向他汇报,何况他安排周密,这个家中姜度真正独处的时光少之又少,不会给他任何冲动的机会。
“等一下。”姜度许久没说话,声线发哑。
萧鹤生踩着一阶楼梯停下,他用眼神询问姜度什么事。
“明早我哥回来,接机我也要去。”
“好。”
“我捅伤你的事,你和我哥告状了吗?”
闻言萧鹤生轻轻勾唇,如同默认的轻蔑,“没有。”
他料想自己如何也不该和姜度计较起来,事实上他对姜度没有任何情绪,他与他是实在很不相干的人,他们身处两个世界,如果不是因为姜雀,萧鹤生不会跟姜度说一个字,他们没有机会认识。
与姜度接触是萧鹤生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姜度本人对萧鹤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连自己的情绪也吝啬奉上。
再幼稚的人也知晓借伤卖惨是件很划算的事,萧鹤生腹部的刀伤扎扎实实,凶手的身份也让他占尽了优势,姜雀知道真相后一定会因此愧疚。
但萧鹤生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不要和姜雀说这事,起码现在不要说,他在姜雀面前已经极致坦诚,再用伤口加码总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份纯粹的诚心。
可姜度不信,他对萧鹤生有成见,不论对方如何对他都是对姜雀另有企图,偏生对方轻易找准自己的要害,他和哥哥筋疲力尽难以应对的烦恼这个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决。
不想低头,又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