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做什么?”燕矜说出的话还是颇让她诧异。
对方相当自然地拿起叶晨晚案上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也无甚大事,只是想起我们已有两月没见,今天顺便过来打个招呼叙旧。”她目光在墨拂歌与叶晨晚二人身上扫视了一番,“但说来奇怪,你两怎么会坐在一起?”
一旁的墨拂歌半点要开口的意思也没有,叶晨晚知晓这解释的任务还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她斟酌了片刻才道,“出了些意外祭司只得换个位置,这才碰巧坐在我身边。”
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未曾透露更多隐情,墨拂歌眉眼不动,想必也认可这个回答。而燕矜在墨临城中虽不爱问朝中事,却也不是蠢人,如此说后她也能猜到几分原因。
她举杯饮尽杯中酒,又为自己与叶晨晚各斟上一盏,展眉笑意有如雨后初霁,云开雾散。“那倒也不是坏事,坐得太前面容易折寿。”
叶晨晚勾起唇无奈一笑,接过酒杯,在这宴上能说出这种话的,想必也只有燕矜一人。
“无论坐何处,该来的人也还是会来。”终于听得墨拂歌开口,此话也不知所指为何。
燕矜从不会将自己代入墨拂歌含沙射影的目标给自己平添不快,相反她已经自动找好了靶子。“你说洛祁殊?他的确是专程来找你的,先前坐在宴上他就四处打量,八成是在找你的位置。唉,我还是专门等到他走了才来的,没打扰你的桃花运吧?”
“……”听着燕矜所说,墨拂歌垂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指尖轻敲桌面,眸光最后扫向燕矜,“你若是很想寄荷公主找我的麻烦大可说得再离谱些。”
寄荷公主本就受宠,又因为母族势力庞大,在墨临城也是个跋扈的主。
“你觉得这是烫手山芋,可惜在别人眼中洛祁殊炙手可热,拉拢他都来不及,长公主殿下未必有那个精力管你。”燕矜鼻腔中溢出不易察觉的哼声。
虽说这些皇子皇女也没胆子大到明目张胆地拉拢地方节度使,不过各种软性的人情往来想必也没停过,洛祁殊此番进京怕是有得应付。
指尖拂过袖口针脚绵密的花纹,漫不经心地理好衣上褶皱,“他们拉拢,自是因为有所求。我既无所求,又何必拉拢?”
这皇都内显然不是自己无欲无求便可以独善其身的,其中多方拉锯,牵连甚广。
“自然,自然。”她尾调拖长,喝完了叶晨晚案上酒,又将墨拂歌案上那盏没动过的酒壶拿过来,“好桃花烂桃花都是沾不上你的。谈这些太晦气了,可惜宴上好酒,不谈也罢。”
苍山御贡兰陵美酒,素日里京城中亦是千金难求。玉碗盛出琥珀色,香气馥郁,单是酒香就已醉人。燕矜一边饮酒,还不忘替叶晨晚斟上一杯,叶晨晚也只得陪她一杯一杯饮下。推杯换盏一壶酒下肚,她只觉得脸颊发烫视线迷蒙,大抵是有些醉了。
她靠在椅背,目光虚浮地在殿内游移,却蓦然与一道清明视线相撞,只见墨拂歌以手支颐,姿态虽然放松,但一双眸子黑白澄澈,如春水濯花——她是滴酒未沾的,自然也是这场宴会中最清醒的人。
虽然对方神色里未有情绪,叶晨晚却一瞬间觉得酒醒了大半,不知为何被看得颇为心虚,只起身道自己有些醉了,要去外面透透风。燕矜尚还未醉,坐在墨拂歌旁边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看那她说十句墨拂歌回一句的模样,想来也算不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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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菱阳殿,雪虽已停,但冬末初春的时节,夜风冷寒,扑面而来还是吹醒了朦胧的醉意。叶晨晚拢了拢肩上披风,屏退了想要跟上的宫人,独自一人走在殿外的小径上。殿外未点明灯,只有盏盏宫灯照亮了幽长宫道,白梨花落纷纷,颇有寂寥之感。此处四下无人,她也终于放松下来,走在小径上思索着心事,以至于并未注意到迎面走来一人,直到堪堪将要撞上对方时才匆忙停下脚步。
“抱歉,差点撞上你。”
“无事。”是男子的嗓音,低沉略带了几分沙哑,不知为何让叶晨晚觉得有两分金属的冰冷感觉,他的口音听上去并不像中原人。叶晨晚抬头,正看见面前的男子鹰鼻深目,轮廓分明像是被凛冽寒风雕刻过的山崖,右眼眉尾处攀附一道狰狞伤疤,更显桀骜不驯。而他眼眶里深棕色的眸子犀利却沉稳,其中射出的目光让叶晨晚非常不适,似有芒刺在背。
那是一种鹰隼注视猎物的目光。
他身着窄袖衣袍,款式接近胡服,一副异域人的打扮让叶晨晚很容易认出来他的身份。
“原来是冶怀候。”叶晨晚笑着行了一礼。
冶怀候元诩,便是当年燕矜攻打魏国时的魏皇之弟,彼时北魏皆因燕矜而如临大敌,魏皇身体又本就不好,正是内忧外患之时他发动宫变篡位,却又被几个不满他的皇子联合起兵,他刚拿下皇宫,本就根基不稳,手下那批墙头草迅速倒头掉转风向,他无奈之下只得带着自己的兵马连夜自皇都大晏城突袭而出,投靠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