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浓,时花楼越热闹,会京的销魂地最不缺夜游鬼。
佟越撑着脑袋,嗑着瓜子,听着昙华吹笛,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周惠泽则垂眸捏着湘妃竹折扇,轻轻抹开一点扇面又合上,也不知他是在听曲还是出神。
“佟公子,还想听什么?”昙华一开口便如春风拂面,他已经吹了一个时辰的竹笛,面上却不见倦色。
佟越拿胳膊肘轻轻戳了戳周惠泽:“您想听什么,周公子?”
“人是佟公子点的,佟公子决定就好。”周惠泽语气淡然。
佟越与周惠泽蹲了好几日姚裴的行踪,她一收到尹兰的消息就换了男装与周惠泽赶到了时花楼。佟越给老鸨塞了好些银子,才把尹兰混在歌姬舞姬里送进了姚陈二人的雅间,自己则与周惠泽在另一处雅间等候消息。
两人在雅间大眼瞪小眼,佟越觉着无趣,便点了个美人来消遣。
老鸨瞧着佟越与周惠泽两位“公子”一个活泼俊俏如脱兔,一个清冷昳丽似仙人,没想到两人都好这口。特别是周惠泽,只一眼便知美人难求,别说时花楼,放眼东洲,也再难寻比他更出挑的人儿来。
昙华一进门便觉得二人脸熟,尤其是周惠泽那张脸,叫谁见了心里都难放下。见两人正斗嘴,昙华才恍然这不就是上回“打情骂俏”的那对公子吗?
昙华捏着竹笛顿时无所适从——只见过正妻握着菜刀来寻狐狸精的,没见过带着相好来点小倌的。何况这相好本就绝色,纵使昙华阅人无数,周惠泽眸子一瞥,他也生了自惭形秽的念头。
罢了!英雄不问出处,赚钱不问来路。
昙华见佟越打了个呵欠,便主动迎上去给她倒了盏茶醒神,他蹲下身去,正要给佟越捶腿,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佟越的衣角,就被周惠泽用折扇拨了回来。
周惠泽冷声道:“佟公子只叫你吹笛,没叫你捶腿。”
明明雅间暖炉烧得旺,昙华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这钱忒难挣!
“你为难这位公子作甚?”佟越探出身子要去夺折扇,却被周惠泽侧身躲了过去,佟越讪讪道,“你不心疼我心疼,花了钱的。”
“花的可是我的银子。”周惠泽补充道。
“我就是见不得谁暴殄天物。”佟越道,“毕竟我已经囊空如洗了。”
“跟着我总不能叫你饿死街头。”周惠泽又斟了一盏茶推到佟越面前,“喝吧,管够。”
“那也是看人脸色过日子。”佟越喝茶的空隙扫了一眼周惠泽手里的湘妃竹折扇,“这扇子用得可还称手?”
“还成。”周惠泽勉强道,“再打磨精细些便更好。”
佟越眸光一动,问道:“那你看我这手艺够不够做个木匠?”
“卖艺吧,钱来得快。”周惠泽顿了顿,“就这么缺钱?”
“卖艺也是看人心情的活儿,心情好赏个三瓜两枣,心情不好便颗粒无收。”佟越叹了口气,“如今得罪了姚氏,他该克扣我下月的俸禄了。眼瞅着年关将至,还不知能不能盼到同家人团聚,只怕得一个人扣着墙皮过年。”
“我自然要去捧你的场,两个铜板还是赏得起的。”周惠泽笑道,“家徒四壁就别打墙皮的主意了。来我府里,墙厚。”
佟越回道:“到底是富贵人家,再赏个碗呗,我去你门前敲。”
“忒寒碜。”周惠泽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还是做个木匠吧。这锭银子,就当我买了佟木匠的湘妃竹折扇。”
“昙华公子陪了我们良久,这锭银子当赏给昙华公子。”佟越把银子抛给昙华,笑道,“周公子的一番心意,接稳了。”
昙华:!
两人斗嘴竟让他捡着了便宜。昙华稳当地接住银子,笑眯眯地把它塞进腰带里:“多谢二位公子,我再去给二位沏壶茶来。”
昙华刚至门口,门上便压近一道黑影,咚咚敲起门。昙华回头瞧了一眼佟越,佟越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开门。
昙华退了几步,三人都默不作声。佟越朝周惠泽使了个眼色,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昙华正要锁门,门被哗啦撞开,姚裴跌了进来。
昙华把玉笛斜在胸前,警惕道:“这位爷,您走错房间了。”
姚裴踉跄几步握住昙华的玉笛,醉醺醺地道:“陈昭,你擦粉了?怎么这么白?”
“擦什么粉?我天生的!”昙华从他手里夺过竹笛,面上努力维持着微笑,“大人,您认错人了。”
姚裴却不离开,踉踉跄跄就往房里走。昙华转身拉他,却见屋里空荡荡的。
“酒呢?菜呢?人呢?你全撤走了?”姚裴在桌前晃晃悠悠,伸出手在桌上摸了摸,却被瓜子壳扎了手,他转身指着昙华的鼻子道,“说好的今日你请客,你是不是舍不得?”
昙华捂着自己的腰带侧过身去:“您醉了,我扶您出去。”
昙华没拉住姚裴,姚裴挥着袖子就要继续往里走。他掀开一层层纱帘,便见里间旖旎一片。
衣袍被胡乱扯到地上,宽大的软塌上一男子正伏着身,听见声响便抬起腰来,袒露出背部对着姚裴,长发及腰,在躬身时堪堪遮住躺着那人的脸。
躺着那人也配合着伸出手扶在男子腰间,看衣袖样式,竟也是个“男子”!
姚裴傻了眼,脚还没站稳,酒就醒了一半。他后退几步,见鬼似地跌出纱帘,正撞到昙华身上。
姚裴定睛一看,质问道:“你是何人?!”
昙华要扶他,姚裴却大惊失色:“莫碰我!”随后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
“这到底是个风流地,没见过世面似的。”昙华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逃窜的背影,朝里间问道:“没有惊扰二位公子吧?”
“没有。”里间传来回应。
“那就好。”昙华扣上门,下楼沏茶去。
纱帘里传出一声笑。
佟越的手早就收了回去,周惠泽却还舍不得起身穿衣裳。他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可是难得在上面。”
佟越抬眸便是白花花的胸膛,她的耳根红得发烫,她偏过头道:“重死我了。”
“是谁着急扒我的衣裳,把我按到塌上的?”周惠泽起了身,去捡地上的袍子,他偏头时眸中含笑,“还要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佟公子。”
急中生智,倒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