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吗?”周惠泽窝在太师椅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月亮,“叛我者,下场如斯。”
他没进卧房,今夜的卧房格外空旷死寂,让他觉得自己像躺在墓里,虽然他现在与行尸走肉无异。
蹲在井边搓袍子的长岁闻言愣了愣,他垂着头:“不怕。”
周惠泽本要扔了这件满是血腥味的白袍子,是长岁说能洗,他倔劲上头,非要把上面的血点子搓干净。
“殿下,您要是饿了,卧房里有咸酥饼,我去给您拿。”长岁道。
那是方才他进去为周惠泽搬太师椅时看到的。他随口一说便继续低头搓着白袍子,他的手都搓红了,袍子却越搓越脏。
周惠泽转头看了一眼长岁。长岁正抬手擦了一把脸,他见周惠泽在看他,便欲盖弥彰道:“水溅到脸上了。”
周惠泽不拆穿他,只是道:“我饿了。”
长岁就着衣摆擦手,然后跑进卧房去端咸酥饼。
周惠泽捏着一块咸酥饼,指尖轻颤,咸酥饼还未到唇边,他的眼里又涌上了一层薄雾。
他对长岁道:“若是你想离开,去账房支一笔银子去别处谋生吧,钱洪之前的田产,你也选一处……”
“殿下……”长岁两眼红肿,“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我跟着您并不是图银子,而是因为我打心底里敬您,我只认您一个主子!”
“路太难走了。”周惠泽摇头叹息,“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护住任何人。”
“那便由我护着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雨我给您撑伞,水深我背您过河,我赶不走,骂不跑,只要您一声令下,上刀山下油锅,我眼睛都不眨!”长岁信誓旦旦道。
***
睁眼至天亮,顺平帝听见了殿门打开的吱呀声和来者的脚步声,他木讷地坐直了些,等着宦臣来拉开帐幔,给他呈上龙袍。
脚步声停在了龙塌前,帐幔却迟迟没有拉开。
“陛下,太后娘娘体恤龙体,今日的早朝您不必去了,御医送来了药,您喝了药再歇下吧。”传话的是红德。
帐幔终于拉开,殿内没有开窗,见不着晨光,最先涌入帐幔的是浓烈的药味。
“朕还站得起来,也坐得稳,把朕的龙袍呈上来。”顺平帝掀了被褥,坐在塌边厉声道。
殿内无人应旨。
“陛下,莫辜负太后娘娘的心意啊”红德朝殿外看了一眼,“这会儿,大人们都该到齐了。”
顺平帝赤着脚就跳下玉阶,红德往后退一步,他身后的小太监就上了前,把顺平帝请回龙塌上。
顺平帝仍要出殿。红德一个眼神,小太监便上前把顺平帝架了回去。
红德端着药走近,他捏住了顺平帝的下颌,把药灌了下去:“陛下,龙体为重啊。”
***
“儿臣来迟了。”
周惠泽进了殿,百官也不瞧他,倒是珠帘后的太后愣了一瞬。
怀安许久未来报信,太后以为他与周惠泽都死在了潇城,如今周惠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怀安却还未传来消息。太后心中有了答案。
太后很快整顿了神色,关切道:“惠泽,身子可好些了?许久未见你,哀家念得慌。”
“托皇祖母的福,好多了。”周惠泽行了礼,起身时纳闷道,“今日父皇不在?”
“皇帝今日身子不适,他说要静养,让哀家暂代他主持朝政。”太后道。
“奇怪,我昨日拜见父皇时,他还好好的。”周惠泽自言自语。
顺平帝平日里都是强撑着上朝,今日破天荒没来,百官本就心生猜忌,听到周惠泽的话后更是议论纷纷。
太后在珠帘后稳如泰山:“皇帝怕诸位担心,所以平日里总强打着精神,他若是知道自己今日没来却引得诸位心生怨言,恐怕他日后累垮了身子都不敢告病了。”
“自然是陛下的龙体重要。”姚世全出列道,“多亏了太后娘娘从旁协助,陛下才能歇息片刻。”
太后为难道:“哀家也不想挑这么重的担子,无奈皇帝信得过哀家,哀家也就勉为其难地代劳了,这东洲,到底还是各位大人撑着。”
两人一唱一和,朝中议论声渐止。
太后初次一人上朝,怕百官心生猜忌,所以只处理了些简单的事务便早早下了朝。
太后从珠帘后快退出朝堂时,侧目瞥向周惠泽,周惠泽迎上珠帘后那不善的目光,只是露出一个浅笑,俯身恭送太后离开。
周惠江今日上朝就心不在焉,下了朝就埋着头一个劲往前走,郑如杰唤他吃酒他都不理会。
郑广元也不等郑如杰,只是经过郑如杰身边时瞪了他一眼。
郑如杰还吃瘪地站在原地,周惠江就钻进了马车,郑广元趁周惠江还没撤去马凳子,两一步就蹬了上去。
周惠江见郑广元也进了马车,先是受惊般倒吸一口气,随后怯懦地喊了声“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