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完后看着对面这对年轻人,不由道:“行了,不说那些陈年往事了,我看你们小夫妻两个感情这么好,可要好好一路走下去,等你们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人这一辈子啊,这坡啊坎的多了去了,你不走到这坡上去,不知道下面是平地还是坑地,是福那,还是祸的,总得走这么一遭,都得走这么一遭的。”
“但老婆子我跟你们保证,到最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像这木头,做桌子不成还能做椅子,坐椅子在不成还能做筷子,走不到绝路上去的,不管大事小事都不用挂在心上,难受了哭一场,气不过骂一顿,只要自己看开了,便都不算事。”
江文如听着觉得心中松快,点头笑道:“婆婆有大智慧,我们今日受教了。”
孙氏起身笑道:“行了,人年纪大了说话也罗嗦,我去看看给你们把褥子拿屋里去,你们再坐会。”
她走之后,江文如问容玢道:“我之前倒没听说过什么大齐的事,公子可知道些什么?”
容玢摇摇头,道:“消息真真假假,听的事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我现在倒有些好奇,不知那时候是个什么景象,统治那偌大疆土的,又是怎样一位君王。”
容玢转头看向她,她的脸被火光映的附了一层金光,一对细眉弯的恰到好处,言语间细眉舒展,让人恍惚觉得是古画里走出的美人。
他回过头来,看着火堆道:“所说不过是爱民如子、仁心宅厚,只是最后落得那般境地,国中朝中竟无人能及时赶来相助,想来是宽仁太过、心下松懈,这才酿成了之后的横祸。”
江文如却摇了摇头,她拿着根树枝在火堆里翻着,将火烧的更烈了些:“我不这么觉得。一个国家的好坏,不能让身居上位者来评判,所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此事原是百姓说了算的。即使到了现在,他原来的子民仍记得他的德行,那便是位贤明的君主。”
“我不知实情究竟如何,不好妄加评论,但国家安稳之时,若宽仁太过是他身为君王唯一的弱点,未尝不是件幸事。因为对百姓来说,仁义的君主总比寡恩的君主要强得多,那些政治立场,世家利益,各种权衡取舍的纷争,太大了,更与他们无关,倒不如些利民便民的政策,于他们更有益些。”
红玉扳指在火光下闪着光辉,似乎连倒映在上面的面容也是光华万千的。
容玢愣神片刻后,莞尔一笑,继而回道:“是这样。”
他尾音绵长,像是怀疑,却又是肯定的语气。
说完后,他突然问道:“你那时……是为什么?”
江文如没反应过来,侧目不解的看着他。
“你那时不知道那里供奉的是谁,为何参拜佛像。”他又道。
江文如明白过来,解释道:“我并非参拜祈求,只是觉得这样偏僻的地方,还有人为时常前来打扫供奉,心中一时感概,便这样做了。”
容玢点了点头,看着飞溅的火星出了回神。
火星溅起,星星点点闪耀片刻后,终埋入无边暗夜里,无声无息,再无痕迹。
他神飞良久,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早便没了声音,这里安静的出奇。
“你这孩子,你娘子都睡着了,这怪冷的天,还不快带她回屋里。”
孙氏出来看到这幅场景,轻声说道。
容玢顿时回神,顺着她的话看向一旁的江文如,她一手环抱着膝盖,另一只拿着木枝的手垂在地上,脑袋趴在膝盖上,已经睡了过去。
他仓促起身,脱下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在那婆婆的注视下,看着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孙氏笑道,伸手指到:“那间屋子之前都空着,你快带她进去吧,我这就回屋歇下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容玢应着,想起什么,问道:“那屋里可有蜡烛。”
“有,就在床头的柜子里,你拿出来用就是。”
谢过她后,见她进了屋,容玢转过身来,轻轻将江文如手中的木枝抽出,将她的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一手环着她的手臂,一手托起她的膝弯,稳稳将她抱起。
怀中的女子轻轻抽动一下,半睁开眼认出是他又放松下来,嘴里含含糊糊不知说了句什么。
容玢步伐平稳的抱她进了屋门,将她轻轻放在床铺上。
他本想将外袍抽出给她取过被子盖上,轻轻抽了一下没抽动,加了些力气还没抽动。
江文如紧紧攥着那衣料,感觉到有人再扯,像是再抢她的宝贝似的,下一刻便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容玢苦笑一声,索性任她抱着,又将被子铺开盖在她身上。
他刚起身要走,便被人抓住了衣袖,比刚才握住衣服的力度还要大。
他认命轻叹,索性顺着她的力度坐下,靠在床边看着她。
看着她安和的睡容,他心里感到一阵难得的平静。
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刚刚听轻她喃喃的低语了。
她说的是,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