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灿暄睫毛低垂,长长而密的睫扇把本来光彩就不多的眸珠遮盖得愈发显得阴暗。他美丽出众的模样吸引得不少路过的人和护士频频回过头来看,但是看到他背后的科室,众人又打消了才升起来的艳羡心思,神色转而或者成了怜惜,或者成了厌恶。
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和中年人摇了摇头,看着这个走远的美丽孩子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乱搞,模样多俏生的一个娃娃唉,可惜了……”
这些声音流进时灿暄的耳朵里,又被他从心里自然排出去,他不能在意,或者说早就已经习惯了被当成异类和肮脏的垃圾,被排斥或者是被议论。
他只能装作不在意这些言论和或探究,或鄙视,或厌恶的眼神,纵使一颗心和灵魂再高傲,也必须装作聋和瞎,忽略这些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扎过来的钉子,否则情绪涌上头,被扎个稀碎之后,就没办法顾及园区里的事情了,尹煜佑还在里面,不少人还在里面等着被解救和安慰,他必须让自己坚强起来。
他感觉他就像一只陈旧的布娃娃,身上的一个伤口反复被喜欢它却又热衷于虐待它的顽劣孩子撕开,一次又一次变得破碎稀烂,成为一摊什么也不是的破布,却又被许多怜惜他可爱到像天使一般外表的人一遍又一遍,即使带着厌恶和不解也要缝起来拯救。
灿灿的眉眼沉沉,他不禁想:如果没有这副外表,那些伸出援手的人还会再一次又一次的救丑陋的他吗?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甩掉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将心扳回一直在担心的问题上:不知道这样下去,我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他有些不安和焦惶,他还能保护尹煜佑多长时间?他不在的时候,那只傻兔子能好好的,最终成为大家的曙光吗?他会有那个觉悟吗?
他又想,私自给对方加诸这些希望,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自私的他,有资格待在尹煜佑身边吗?对方可是将他纯粹当作好朋友来看待的,而自己却在卑鄙地利用他,他想自由,他却自私的希望他做救世主。
灿灿仰起头笑了笑,美丽的下颌和脖颈线条完全拉伸展开,像优雅的天鹅抬起了纤白的长颈。他的外表分明是如此明媚吸引人,心却厌恶着抛开了自己,导致灵魂在不停地下坠,因为被肉|体抛弃的灵魂,它无处可归。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很亮,却照不亮男孩被假发遮住的眼睛,他蓝色的眼眸沉得看不见一丝光,像极了阴云密布的大海面,乌郁得骇人。
他心言:我果然,不配这世间的美好。
原本的灿灿,是阳光快乐的,乌云即使飘进心里,也很快就会被赶跑,是周围人的小太阳,可是现在的他身上哪里还有乐观可言?只能堪堪拉住自己一个不坠入地狱。
帝盛的主楼里,今年第二季度签约的所有新人都拢在其中一层,熙熙攘攘地准备即将到来的试播考核,有些人在换衣服,有些人在紧张地分享起伏不定的心情,有些人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念口条,不过很大一部分人都聚在其中一间很大的屋子里外,里头的排着长队等待化妆师给自己化妆,外头的在自己给自己粉刷。
这间大屋子是随便挑了一间没课的舞蹈教室临时充用的,屋子里坐着十来名化妆师,每名化妆师前面都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头。长龙从中间开始交错在一起,身子弯弯绕绕,分不清哪边是哪支队伍,哪个人站的是哪个队,全部混成了一坨。
大大的屋子被这些人弄得很挤,化妆师们也被嘈杂的人群弄得很烦躁,有的为了图个专心和清静不得不戴上了耳机,因此听不清主播的要求,自由发挥脸面上的门艺之后两厢吵了起来,屋子里变得更乱了……
尹煜佑混在由长龙发展成死结之后又演化成八爪鱼的队伍里,跟其他人一样提着自己的小化妆箱默默等待着。他前面的人已经不多了,旁边两个人还在吵架,那名化妆师身陷囹圄,并且还是闹剧的主角之一,弄得后面的很多人等得不耐烦,都开始骂骂咧咧,指桑骂桑。
有些人见状,干脆不排队了,出去找了个地方跟楼道里那些在自己化妆的人一样独自倒拾了起来。尹煜佑探着脖子看了一眼,外面在自己化妆的人挺多的,看样子比屋子里的人还多,乌泱乌泱,到处都是脑袋,间或夹杂着几颗彩色的顶盖,跟用显微镜看见的人体组织似的。
而且很多人,尤其是女孩子,化出来的效果不亚于屋内的这些化妆师,不过有些化得就很一言难尽了,一看那个牛鬼蛇神般的妆面就是要大扣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