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两个人是一个宿舍的,关键看见了还装没看见,这种事又正好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不管的话他怕反噬到自己身上,回头遇到了也没人提醒他,或者玉皇大帝惩罚他长针眼。
在某些特别的时候尹煜佑还是有些迷信的,比如说每次考试前。其实说白了,是他给自己心里发虚的行为找个撑得住的理由,不然没勇气去做。
主播没有转过头来看他,倒是很快通过了好友,这是在有意地保护他。他比尹煜佑早来两个月,知道这些化妆师不好惹,新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好揩油好薅毛,还能顺手揍两下,有些被揍了也不敢咩出声的肥羊,要是被这些恶人知道尹煜佑眼多嘴快告密了,可没他好果子吃。
之前有个提醒伙伴化妆师偷东西的主播下场就挺惨的,他的伙伴卖了他,这些化妆师知道他告密了之后找了个理由把他约了出去。宿舍里的老人说,那主播回来的时候手指头没了两根,问,说是化妆师给剁的。
报警,警察不知道为什么不予受理,同一个宿舍的人催他赶紧去做手术,主播说卡里的钱都被化妆师们给威胁走了。大家愤愤,主播无奈地表示不给钱的话当时命就没了,说不定还要被拐带到什么方向都辨别不出来的地方去,给了钱最起码还能买命,所有人又觉得这样衡量一下子也值了。
那些来历不明的化妆师经常天南海北的跑,想要拐带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舍友们说,先保住命再说,大破即大立,你的运已经起来了,钱还能再赚回来。
可那个可怜的主播连一个星期都没熬过去就死了,他是孤儿,没有亲人,朋友都是在帝盛娱乐认识的,自然都是皮肉泛泛之交,深不足达心魂安康,给不了多少实质性的帮助。
他前期为了主播的职业已经在各个平台借了很多钱,额度几乎用尽,他的口袋零当,再没有钱能够拿出来做手术。问庞绅勋开口借,却被搪塞出门,结果他前脚刚走,庞绅勋和当时的情人助理奚落臭骂他的声音就紧接着响了起来。
他的伤口在疼,心和灵魂也在疼,疼如钻心,但是那些吸人血的贪嗔痴之鬼辈,却笑如风吹阵阵银铃。
笑得动听,笑得美妙。
多妙,多妙,这个世界多妙!
在满是黑泥的地方,一只天鹅存在就是罪过,在满是罪恶的地方,清白即是多重意义上的罪过。
这个世界,穷人的世界,无根浮萍的一生,何其荒唐?那些恶人,掠而堂皇。
上帝之光又在哪里?
那个主播只能给伤口做简单的包扎处理,阅尽千帆的公司一早就看出来他要不行了,庞绅勋故意加大了他的直播时长,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甚至还买了营销,靠他的断手做噱头炒作,呼喊网友给主播水滴筹款救命。
那两天,是这个主播一生中最红的时候,全网每个人都平均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刷到过他的筹款视频,听到过他的名字。
他的手本来就没处理好,加上通宵黑白颠倒的熬,身体愈发疲惫和虚弱。高压的工作之下,病毒趁虚而入,像可耻的绕到后方偷袭的鬼子兵,健康的细胞被吞噬殆尽。
主播的手感染了,身体一直拖着得不到好的治疗,变得愈发严重起来。他的伤口腐烂化脓,脓水黏在床上,把皮肤和床单焊得死死的,恶臭味熏得旁边的好几个人不敢回去睡觉。
舍友们拿着剪刀剪开他黏在一起的床单和断指处的皮肤,这才发现他的整只手都烂掉了,烂到直接看到了里面的骨头。
这个人,该有多疼……
大家湿了那双被生活和冷漠风干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眼睛。
没出两天,主播就高烧不起,活活被疼死,也算是间接被累死的。
死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他死了,因为他红了。他真的成了一个标准的,最称职的主播,但是他红了,但是他已经……死了。
第二天,热榜日更,新闻迭代,主播被网友们快速遗忘掉,所有以救他的名义筹到的救命钱都变成了帝盛的某位高管外出潇洒时,大手一挥,洋洋洒洒丢在桌上的粪土。
舍友们的眼睛在短暂的湿润了一下之后,恢复了被风干的冷漠,那张床又有新的主播住进来了,就是现在这个被偷了东西的主播。
秋来叶落,风来叶去,一切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死的多么可悲。
那个主播本来有救,就算实在没有办法救了,原本也可以不用那么快死亡。人的意识和精神是很强大的,乐观挽救过不少癌症病人的生命。
但是帝盛的魔鬼制度剥削掉了主播的韧劲,他们点燃他的灵魂脊椎当作照亮帝盛的蜡烛,用主播的生命作为蜡油来延续帝盛。他们榨干了他,无情的加快了他的死亡。
无知的野兽都做不出这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