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灌入鼻腔的那一刻，阿爻头脑清醒了些许。

他睁开眼，已经身处深幽的海底，整座海域静悄悄的，不是来时那片狂风骤雨的海面，而那个人就在不远的前方漂浮，用灰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

那个坐在礁石上唱歌的人。

不，应该说是——人鱼。

他的尾巴是和这片海域一样的灰色，长发也是，面容是苍白的少年人，他眼神空洞，看到阿爻醒来，极轻地歪了歪头。

他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那些属于人鱼的音节，阿爻竟然听懂了。

“王……”

他重复着这个字，好像要朝着阿爻匍匐下去。

阿爻后退一步，第二灵态却自发附体，黄金眼第二技能自主释放，少年的身后出现了海妖的虚影，似乎是回到家一般，虚影摇身一变，变成金发的小人鱼，他飘在阿爻身后，眸子灵动地看着匍匐在地的人鱼，然后缓缓张开嘴。

一颗纯白色的珠子从她嘴里飘出，那珠子甫一出现，柔和的光便洒向四周，缓缓照亮这一片海底。

是那颗天珠。

在北境的深渊裂缝里，小人鱼的尸体被白先生带走，阿爻没想到的是，她生前吞掉的天珠竟然一直保存着，而那个神秘的人鱼宫，想来应该是在水之国的海域。

小人鱼已经死了上千年了，阿爻曾透过白先生的记忆知道了这颗天珠有多么重要，失去天珠后，人鱼王国崩塌，然后随着小人鱼的尸体一起没入深海。

阿爻被珠子的光芒所包围，能在水下自由呼吸了。

“天珠！”

一道震惊的声音响起，阿爻回头，是伊斯塔，他寻着光游来，怀里抱着一条美丽的纯蓝色人鱼，鱼鳞仿佛在闪光，卷曲的头发一路到了尾部。

他闭着眼沉睡时已是眉眼精致，也不知睁开眼时又是如何美丽。

阿爻注意到他耳鳍上的蓝宝石挂坠，惊疑不定地问：“这是……皇子？”

伊斯塔眼色沉了沉，带着戒备低声说：“在回答你之前，你先说说这珠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不会看错的，尤利西斯找了很多年的东西，此时正漂在少年的身前，阿爻早就将小人鱼收了回去，天珠从身体里出来后，先前那种撕裂精神的感觉的感受也随之消失，看来之前的种种痛苦，都是因为这颗珠子想要出来。

阿爻眼睛微眯，只简略道：“偶然所得。”

伊斯塔看着阿爻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像是对这珠子有所了解的模样，正要再问些什么，怀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尤利西斯恍惚了一阵，然后有所感应般地朝天珠看去，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清透美丽，化作人鱼的他比在岸上时要要更妖异一些，对上阿爻的眼睛，尤利西斯微微朝他勾起了嘴角。

“这是我们一族的圣物。”

他用人鱼的语言对阿爻缓缓道，有天珠在身边，这个人类能听懂他的话。

而他刚才虽然沉睡着，却也能感受到周围的发生的一切。

天珠在呼唤他。

所以他醒来了。

“我告诉你水之国的秘密，你将这珠子交还于我，如何？”

尤利西斯温柔地说，从他醒来后伊斯塔就闭了嘴站在一旁，谁更有话语权显而易见，于是阿爻挑了挑眉，没有表明态度，只是手下摩挲着天珠，嘴里说道：“说说看？”

小皇子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微垂着，在精致的脸下投下阴影，他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条灰色的人鱼跟在阿爻身后，也同样一言不发。

“人鱼本就是深海灵兽，我们的祖先是万年前的海龙，天珠是他的龙珠，他身死后，龙珠荫蔽子孙后代，帮助净化海域、保护人鱼宫。但六千年前，天珠失窃，人鱼宫暴露于人类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天珠是人鱼宫的枢纽，也是帮助人鱼海域不受入侵的圣物。”

他看着阿爻的眼睛，然后慢慢移向别处：“人鱼宫坍塌后，活下来的人鱼分成了两拨，一拨去了岸上，彻底断尾，融入人类世界；另一拨留在深不可测、危机四伏的海底，仍然守着废墟。”

“奥切安一族，之所以能成为水之国的皇室，是受了人鱼的帮助，而我们的所求，是一个新的身份，足以融入人类世界的新身份。”

“于是我们合作了，人鱼同奥切安一族世代通婚了几千年，人鱼的基因让他们的后代越来越强。”

“与此同时，人鱼旧时的护卫，白鲸一族，也跟着上了岸，皇室给了他们坎贝尔贵族的名字，并在背后默默支持，才逐渐有了现在三大家族鼎立的局面。”

阿爻心里震惊，表面却维持着平静，只是一双眼睛亮亮的，他提出疑问：“那您究竟是……？”

是人类还是灵临师？是人鱼还是皇室继承人？

既然上岸的人鱼已经断尾，那尤利西斯应当只是一个能拥有人鱼血脉的人类灵临师。

尤利西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血脉返祖。”

“人鱼和人类的后代，最多拥有人鱼灵态，这也是奥切安一族成为皇室后，以人鱼为国徽的原因。”

阿爻想了想，他曾在护卫队的胸前见过国徽的模样，竟没看出来是人鱼。